“你一定要回洛阳?”
这已经是少女第二次问起这个问题了,她看起来面无表情。
陈牧低着头。他并不是在思考少女提出的问题。因为他觉得已经回答过了。此时陈牧在想,当初那个皇子赵牧为什么要逃离洛阳,而不是躲到唐琼家里去。
难道说赵牧信不过唐琼?那么他为什么信不过唐琼,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这些问题是陈牧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因为他现在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此时他更关心的是,在长安城里,到底有多少人认识皇子赵牧?
在陈牧看来,那些画像其实起不到什么作用,除非是把长得像画像上的人全都逮捕起来,否则没人能通过画像就一眼认定面前的这个人就是皇子赵牧。
另外,无论是哪方势力,他们一定想不到赵牧会堂而皇之地跑回洛阳城。这或许就是灯下黑的道理。
唐琼作为门阀族长,位高权重,他让妹妹唐皇后认皇帝私生子赵牧为子,然后拥立赵牧当皇帝,那么唐琼一定是见过赵牧的,甚至可能有过多次交流。
时间太短,陈牧还是有些缕不清头绪,可是对面坐着的少女,却用炙热的目光看着他。
陈牧笑了笑:“从今以后,我就要当陈牧。”
“装傻并不高明。”少女冷着脸:“皇子装傻的例子太多了,秦三世子婴,汉文帝刘恒,唐宣宗李忱,都是如此,所以你这招一点也不新鲜,已经没人会信了。”
“你见过我头上的伤疤吗?”
“没见过,我也不想见。”少女侧过头去。
陈牧走到少女面前,解开发髻,揽到一侧,在后脑上,一道骇人的伤疤出现在少女面前。
见状,少女一惊,伸手去摸那伤疤,犹如一条大蜈蚣趴在陈牧脑后。
才不到两个月的深度伤,伤口处犹然泛起些许红肿,还有一些结痂。
少女相信这是一次非常严重的新伤,于是问道:“如此严重的疤痕,是如何留下来的?”
“三丈三尺高的城墙上,我大头朝下栽下去,摔在马道上。我想你也知道城墙的马道都是石头砌城的。如果我是想装傻,我有必要冒这么大风险吗?”
“凭你的战力,谁能把你推下高墙?”
“当时城头正在打仗,你说是谁把我推下去的?”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少女皱眉,可她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不过她的这个表现已经说明,她在考虑陈牧的话。
“如果我是赵牧,还记得以前的事,那么我刚才提出的问题似乎都是废话。”
“我不管你是不是装傻。”少女态度坚决:“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的雇主姓陈。”
“是男是女?”陈牧淡然问道。
“当今太后。”少女咬了咬嘴唇。
陈牧抬起头:“她不是应该杀我吗?”
“她是你的姨娘,她不忍心杀你。”
“那是谁要杀我?她的皇帝儿子?”
“她的儿子才十三岁,虽然有皇帝之名,其实还是个孩子,如今陈太后垂帘听政,但真正掌握大权的是‘和亲王’赵统,同时赵统还是托孤大臣、大柱国、玄甲军大将军。二十万玄甲军,他自己掌握十一个师,而皇帝手中只有九个。同时赵统也是你的叔叔。”
“拥有如此权柄,他为何不自己登基做皇帝?”
“三大门阀会同意吗?神策军十五万,虎贲军十五万,飞虎军十五万。现在皇室与唐氏神策军联手,才与孟氏和西门氏保持平衡。他赵统想当皇帝,首先要问问唐琼答不答应。”
陈牧微微感到震惊,大梁朝廷的复杂程度,简直令人啧舌。三大门阀从刚建国的时候就有,在内忧外患不断的情况下,这样的朝廷能坚持一百七十多年,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里面要出现过多少弄权高手,才能保持如此微妙的平衡?
“也就是说,你是来保护我的,并且希望我不要去洛阳。但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装得那么像,我甚至怀疑我认错人了。”
看来少女依然不相信陈牧失忆,而且她也不确定面前的年轻男子就一定是赵牧。
陈牧盯着少女。
少女目光躲闪了一下,轻声道:“不过从你的性格还有战力判断,我觉得不会错,于是我打算在虢州跟你谈谈。”
“赵牧是什么性格?”
“知道赵牧的人很少,因为这是皇室的丑闻。如果不是这次宫斗太狠,百姓甚至不知道有赵牧这个人。据我师兄听说,赵牧是一个小有风趣,又知轻重的人,平时爱读书,从小儿有大内高手推功。”少女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瞪眼道:“你就是赵牧,你自己什么性格你不清楚吗?”
陈牧憨笑。
少女气鼓鼓:“为你推功的是皇帝身边第一高手,司礼掌印程万奴。程万奴的功力已经超过了九品。是大宗师的存在。如果不是这样的人为你推功,你才十七岁,怎么能有现在这样高的功力呢?我觉得你就是赵牧。可你就是不承认!”
少女越说越气,不自觉地抱起了肩膀。刚才装出来的端庄甩到脑后,一脸娇憨的可爱。
陈牧苦笑:“只是你认为而已。”
“我就当你是。”少女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
“如果我不去洛阳,你的任务是不是就完成了?”
“不是。”
“你还有什么任务?”
“防止你回到酒泉。”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姨娘不希望我与唐氏门阀联系?”
“太后娘娘的意思我不清楚,但她说,你身上有一封信,只要你把那封信交到桑腊王的手中,你就可以在异国安家。从此不再回到中原。”
“信?”
陈牧一愣,他可从来没见过什么信。
陈牧问:“你不是四大杀手集团的?”
少女斜了陈牧一眼:“你可能对四大杀手集团不是很了解,那并不是四个门派,而是四个比较大的组织。每个组织里有许多门派。我属于黑鹰门。一个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的大门派。现在,追杀和查找赵牧的任务都是最危险的任务。”
“为什么?”
“因为随时都有可能被同行干掉。杀手集团互相之间盯得很紧。”
“也就是说,你在我身边,其实你也很危险,而且还很容易把我暴露出来?”
“你放心,我的情况很特殊。我一直都游离在组织外面,如果不是为了拯救门派,我才不会替师兄做这个任务。”
“师兄?”
“是的。师兄进宫了。他想成为太后的心腹,可此时他没有像样的功劳,太后不接纳他。”少女皱眉,显得心事重重:“他要想成为太后的心腹,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你,如果那样的话,我们黑鹰门就可以恢复往日的辉煌。”
陈牧苦笑一声,用温和的口吻说着挖苦的话:“一个搞暗杀的,还提辉煌?”
“谁告诉你我们只是搞暗杀的?”少女锋眉倒竖。
少女的眉毛一动,陈牧终于找到为什么一开始少女会给自己一种英姿飒爽之感的原因,她的眉毛有些特别,看起来像一把柳叶刀。而且颇有黛眉入鬓之貌,加之高而翘的鼻尖,使她的五官看起来很立体。
少女年纪还小,脸上婴肥未退,如果再过几年,这将是一张十分冷艳的脸。
陈牧看着少女:“我觉得是。”
少女低头,不说话了,看起来有些受挫。
陈牧脑子里有点乱,揉了揉脸,抬起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对你很重要吗?”少女眉眼低垂。
“如果你实在不想说,我也不强求。”陈牧低头看了看手指。
“我姓钟离。”
“哦。”
“你听说过这个姓氏?”
“西楚霸王项羽手下大将钟离眛,曾多次重挫汉高祖刘邦,可是后来项羽战败,钟离眛投靠了楚王韩信。韩信本是刘邦手下第一能打的人,而且他这个楚王也是刘邦封的。可当时皇帝刘邦已经有杀韩信之心,既然要杀,首先要去其羽翼,其中就包括钟离眛。可这时韩信保护钟离眛的决心并不坚定,钟离眛知道自己大难临头,在自刎之前,曾对韩信说‘吾今日死,公亦随亡’,结果一语成谶。历史上这么出名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哼,还说自己失忆,饱读史书嘛。”少女娇横貌,扭了扭身子。
陈牧不接话茬,而是道:“你只有姓吗?”
少女被气得苦笑:“我名单字‘香’。”
“哦,钟离香。”陈牧深吸一口气,品味一番,点头道:“嗯,人如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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