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初一心里咯噔一下,低声道:“公公莫不是在跟我说笑?” 老太监道:“我一个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跟你说什么笑?那口箱子的确是锦衣卫带走不假,不过你若是问我被锦衣卫里的谁带走,那我可回答不上来,只约摸记得那锦衣卫是一位年轻公子,体弱多病,总是时常咳嗽。” 萧无忌。 王初一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怎么会是他? 难不成自己一直苦苦寻找的司空探囊竟然根本就一直在自己身边? 王初一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失魂落魄的走出内务府。 那小太监见他如此模样,只道是被自己猜中了,摇头叹息道:“唉,又是一个可怜人。” …… 一幅绝妙的庙会时节花灯图被李春风送到了云梦郡主府。 李春风去时真当得是如沐春风,一件白衣,风采卓然,对得起丞相公子这四个字。 卢升象并非是皇宫常客,自是不便出入。 倒是自己这丞相公子的身份,不论去了哪里都好使。 云梦郡主府中有花园,本是寒冬腊月时节,池塘荷叶干枯,水草泛黄。 池塘对岸有一座凉亭,四周皆以帷幔遮挡,寒风拂过,美轮美奂,并不时伴随有淡淡熏香味道。 “李公子请稍等,郡主正在与齐先生讨教学问,等奴婢去通报一声,待郡主点头,公子便可前往。” 郡主府上的丫鬟躬身说道。 李春风点点头。 遥遥看向亭子中那道若隐若现的妙曼身影,双手托住木匣,目光炯炯。 未几便见丫鬟快速回来。 “郡主请公子过去说话,请随我来。” 凉亭之下,李春风长舒一口气,终是掀开了一条帷幔,只见帷幔之中熏香寥寥,一盆温暖碳火,一个老人,一个女子,以及石桌上还有着一堆宫藏典籍。 见李春风怀抱木匣,云梦郡主不禁笑道:“李公子这是带来了什么好东西?瞧这匣子不过寸宽,却有三尺之长,质地却是极为珍贵,用这么贵重的匣子装着,莫不是里面装了一把绝世宝剑?” 这匣子乃是珍贵的奇苓香木所制而成,匣子本身就是一件宝贝,也是丞相府里数一数二的珍宝。 能被郡主一眼认出,李春风并未惊讶。 皇宫里面的宝贝比丞相府只多不少,郡主也不会稀罕这些东西。 但这盒子里面的东西,才是李春风的压箱底宝贝。 李春风将盒子轻轻放到石桌之上,双膝跪在一方蒲团,捋了捋衣裳,笑道:“郡主冰雪聪明,不妨再猜猜看。” “难道不是宝剑?”云梦郡主约摸是有了几分兴趣,触碰着光滑的匣子,一脸好奇。 一旁齐先生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郡主并不习武,李公子又有什么理由送郡主一把宝剑?以老夫看来,这盒子里面的分量远没有宝剑来的沉重,放下时候隐约听到里面有轻微晃动,应该是书画一类的东西,李公子,不知老夫说的对不对。” 李春风不露声色,实际上却在心里对这位齐先生有着几分不悦。 知道你是郡主老师,却也没有在这里卖弄的道理。 李春风轻声道:“老先生说的不错,这匣子里面装的的确是一幅书画。” “果然?” 郡主面露诧异之色,又不由得多看了面前李春风一眼。 “让李公子费心了,不知道这里面的书画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李春风笑着摇摇头。 “都不是,是出自我一个朋友之手,并且这位朋友郡主你也见过,在下知道郡主自幼便喜欢书琴棋书画,故此才让我朋友代笔,画了这么一幅画,并且为其题了一首诗,也不知郡主能不能看得上眼。” 匣子被李春风打开,里面的画卷在寥寥熏香中打开。 佳人河边放花灯。 一旁题诗一首。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好诗。”齐先生由衷叹道。 “好画。”不约而同出口的云梦郡主如此惊叹。 李春风脸上再度浮现出笑意。 “既然画已经送到,那再下也该告辞了,如果郡主不嫌弃,便请收下此画,若是不喜,尽管一把火烧了即可。” “李公子这就要走?”云梦郡主连忙问道。 早就在心里有了自己计划的李春风笑了笑。 “不打扰郡主与先生做学问,改日再来登门拜访。”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愣是没有半点耽搁。 连喝一杯茶的时间都没停留。 一直等到出了丞相府的时候李春风才长舒了一口气。 料想到接下来凉亭中那对师徒对自己的议论,他便不由得觉得心情大好。 这一点还要感谢认识时间并不长的陈歌。 李春风虽从未打心眼里将陈歌当成朋友,却也从陈歌身上学到了不少驭女的本领。 天下武功可分九品。 天下间的女人单凭层次可分三品。 三品女人如同李春风这等地位的世家公子,可谓信手拈来,毕竟哪个普通女子没有做过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也因此才有了富贵人家的三妻四妾,到了普通百姓这里,能不能讨到老婆还是另外一回事。 二品女人则是那些富贵人家,宦官人家的大家闺秀,这些女子通常都有一定的见识,并不能勾勾手指头就能手到擒来,需要下一番功夫,无孔不入才行,须知滴水穿石,世间再贤良淑德的女子,都架不住男人的软磨硬泡,尤其还是一个身份地位都只好不差的男人。 至于一品女人,要么是王侯将相之女,要么是某个江湖庞然大物之后,对付这等女人,以上两种方法都不可再用。 讲究一个点到即止。 不可太过热情,容易让人心生警惕,从而适得其反。 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方法最为奏效。 女子是世间最为奇怪的生灵,男人越是讨好,她便越觉得可有可无,也不可一味冷落,那样只会让两人渐行渐远。 保持适当的距离,若即若离,这才是对付一品女人的最高境界。 眼下李春风便是用了陈歌这套对付一品女人的办法。 …… 凉亭之内,果然如同李春风所料的那般。 将一幅的确很喜欢的画卷收藏起来,云梦郡主仔细咀嚼着画卷上的诗句,越发觉得妙不可言。 “没想到这样绝美的诗居然是出自李春风的手,这倒真让我有些意外。” “郡主此言差矣。” 齐先生笑眯眯道。 “李春风此人还是有真才实学的,只不过平日里行事太过放纵了一些,不过话说回来,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时候,在下年轻的时候不也……罢了罢了,不提不提就是。” 见到郡主有些不悦的脸色,老人迅速打着哈哈绕过这个话题。 他又道:“看来这位丞相公子的确是对郡主有意,却不知道郡主对他有没有心。” “齐先生,你觉得可能么?整个王朝焉能有我看得入眼的男子?” “这倒也是。” 老人点点头。 “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早晚都是要嫁人的,既然大齐王朝没有配得上郡主你的男子,为何不干脆从这些人当中挑出来一个还算看的过眼的?” “那怎么着也都不应该轮到李春风吧。”郡主几乎是下意识的说道。 “唔……” 老人一愣,随即大笑。 很快意识到说错话的郡主羞红了脸。 “你这死老头儿……” …… 李春风回到相府,还未至相府门口便见大队人马将相府前后左右都包围了起来,此时天色已黑,却能清楚的看到这些人都是一些白天在相府周围看到的熟面孔。 是那群扮做老百姓的人。 聪明如李春风很快想到了这些人的身份,能在京城之中大队人马出现的人。除了锦衣卫又还能有别的部门? 这些扮做老百姓的锦衣卫其中至少有十几人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还有两人直接没了动静,倒在血泊之中没有半点生机。 李春风本能觉得不妙。 相府之中一片死气沉沉,迅速冲进相府,正要被几个侍卫阻拦,突然听得一人道:“这是相府李公子,放他进去。” 说话的人面容苍白,穿着一件黑色大衣,骑在马背上不停咳嗽,正是萧无忌。 李春风冲进府中,昔日不算富贵,却是干净整洁的相府如今已变成一片狼藉,东西打砸一片,不少地方还有斑驳血迹,血泊之中还躺着两个气若游丝的丫鬟仆人。 入目之处无一完好无损。 “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下马进府的萧无忌将大衣往肩膀上提了提,面色苍白道:“刚入夜时候,有一个刺客潜入相府之中,意欲掳走李丞相,我锦衣卫兄弟拼死阻拦,奈何根本不是那刺客对手,还搭上了两个兄弟的命,始终没能拦下那刺客,不过李公子也大可放心,刺客也受了伤,我已命弟兄们追了上去,相信很快就会有回信。” 很快,细思极恐的李春风狰狞道:“你说谎。” 萧无忌愣住。 李春风怒道:“难怪卢兄提醒我要注意相府之外的动静,原来你们锦衣卫早就在相府周围埋伏好了人手,是不是你们一开始就知道相府会有刺客?” 萧无忌保持沉默,不承认,也不否认。 “都怪你们这些锦衣卫,是你们将刺客带进来相府。” 李春风歇斯底里,几乎就要上去紧紧拉扯住萧无忌的衣裳。 自幼丧母,其父李肆已是在世的唯一亲人。 若无李肆,何来相府? 孔武有力的王五将李春风拦住,仅仅只是一只手便让这位双眼通红的丞相公子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李公子还请自重,此事跟我家大人并无一丁点关系,锦衣卫的一切,都只是奉命行事。” 李春风冷笑不已。 “好一个奉命行事,好一个草菅人命无法无天的锦衣卫……” 萧无忌皱皱眉,到底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轻声说了一句:“相府不过是受伤了两个下人而已,我锦衣卫却是搭上了两条命,李大人的下落,交给锦衣卫就是,告辞。” 大队人马撤离,只留相府,一片乌云盖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