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纳粒子这个名称,源自于我的一位隐居的老朋友,她这样解释过:芥纳,借用了佛家芥子纳须弥的说法,但从组词上来分析,又是取自道家一生万物,九九归一之意。”
“嗯。”
“但我想告诉你的,并不是这些你迟早会领悟的东西。”
——“老龙”,敖邢
天都老城区,即将拉开夜晚帷幕的北街九巷里人潮未减,搭配着从天都戏剧学院下课的学生们,狭小的道路进入了日常的拥堵时间。
中段的拐角,开着糖葫芦店的老赵如往常一样做着糖葫芦,在手机里主旋律歌曲的节奏里自在地摇晃着身体。
店铺外,闪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嗯?”
老赵停下了手头的活计,朝着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张望了几下,身后的妻子好奇地问道:
“老家伙,你看到啥了?”
“没啥,几个月前不是有个很懂事的后生嘛,一直带着口罩的那个,我刚才好像看见他了。”
“啊,你说那个带着妹妹的?”
“对对对,嘶……奇怪。”
“怎么了?”
“刚才他好像没带面罩,难怪我……”
“叔叔。”
“哎!您好!想吃哪个?”
柜台前的声音拉过了店主老赵的身体,在他的前方,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正兴致勃勃地选择着糖葫芦。
老赵眯了下眼,随后便认出了这个女孩。
她不就是那个曾向老茶打听虚山位置的外国女孩嘛?!
“完。”
“咋?”
老赵扭头看向了身后的老伴,毫不顾忌地用神州国语交谈着。
“老茶今天值班,我不会说外洋语啊!”
“没事,我可以说神州国语。”
“嗯?!”
金发碧眼的女孩身着蝴蝶主题的蓝紫色长裙,一口流利的神州国语让老赵的思维一时有些宕机。
之前她不是不会讲的嘛?!就这几个月……就说的这么好?!
“啊,哦,哦,那我就安心了,来,选好想吃的糖葫芦了嘛?”
“嗯……还是奶油味道的吧,上次来感觉挺好吃的。”
少女的回答确定了她的身份,店主老赵一边将一支奶油糖葫芦递给少女,一边看着她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
时代是真的变了,现在的娃子,都不简单啊……
目送着少女蹦蹦跳跳地向某个熟悉的方向远去,一股某名的眩晕突然涌了上来。
眼中的世界突然充斥着令人恶心的白光与扭曲,一瞬间的恍惚竟让他直接脱力地坐在了柜台内的地面上。
他捂着头,在妻子焦急的照顾下捂着头足足缓了十几秒,终于是恢复了仅仅够正常行动的精神状态。
“我……”
“你咋了,你别吓我!“
“没
啥,别没事瞎嚷嚷!”
老赵大幅度地挥舞了几下手臂,以脾气暴躁的姿态赶走了关切自己的妻子,随后强撑着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这是那个时代男人们表达感情的方式。
“好了好了,该干嘛干嘛去,糖浆别糊了!”
老赵不懂声色地撑着身后的墙壁边缘,暴躁地摆手赶着自己的妻子。
用眨眼的方式代替了想要伸手捂头的冲动。
而在人海中央,舔着糖葫芦的少女正举止欢愉地随浪漂流着,只是那和人类接触的部分都不声不响地转化为了蓝紫色的蝴蝶。
就像是,厌恶人类触碰自己的身体一样。
“今晚不请客嘛?”
“怕你没胃口。”
“那我请?”
“等过会儿吧,你饿了?”
“还行。”
北街九巷尽头的护城河公园里,第二次见面的林书文与敖邢一脸爷孙相,一左一右地席地坐在了护城河边的草地上。
凝望着逐渐下沉的太阳。
“这段时间,你变了很多啊。”
“经历的多了,变得也就多了,小时候总是厌倦无忧无虑的平静生活,现在长大了。觉得可以有群一直陪伴的朋友们,每天咸鱼一样的去玩闹,去过不穷不富的小日子……”
林书文蜷着膝盖,耷拉其上的双臂自然地垂落两边,拔玩着杂草。
“你现在也可以去过那样的日子,只不过是在没有任务的时候,你照样可以……”
“重点是,一直陪伴的朋友们。”
林书文将一个杂草根放在嘴里,像是磨牙一样地咬着,缓慢,且用力。
“不会有人一直陪伴……”
“那就让他们一直好好地活下去就好,但,呵呵呵……”
只有在敖邢这位引路人与长辈面前,林书文才会让感性暂时占领思想的高地。
这个只有二十二岁的少年无声的耻笑着,悲凄的目光中满是那两个逝去之物的影子。
“接纳。”
“嗯?”
突然精简的回答让林书文望向了在一旁只蜷起右腿的敖邢,那位满头华发的老人正带着教书先生的微笑望着他。
“生命,总要去接纳很多东西,才能继续走下去,这个道理,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借如何命名“芥纳粒子”的讲述,告诉我的。”
正题开始,敖邢用语重心长地语调讲述起了芥纳粒子的命名过程,最终,他将这个“引言”停在了一句话上:
“但我想告诉你的,并不是这些你迟早会领悟的东西。”
太阳混进了天际的朦胧,鲜红的霞光璀璨且壮美,仿佛遮蔽了整个天空。
敖邢引导着林书文凝望向这片杂糅的壮丽,红光下的面容写满了期盼。
“不需要焦急地去寻找自己的定义,只有当你逝去之
后,这个定义才会由别人为你定下,在那之前,你只需要“接纳”就好,不是“接受”,而是“接纳”。”
“你应该,能理解这个词语的涵义吧?”
“嗯。”
夕阳下的林书文凝望着天际,他或许理解了什么,又或许没有抓住什么。
最终,他躺在草地上,放空了自己的思想。
“想吃点什么?”
“我想再看一会儿。”
“嗯。”
祖孙二人的后方,金发碧眼的少女大大方方地坐在了草地上,没有蝴蝶的虚幻,没有刻意的闪躲,是与身处人群中时不一样的自在。
少女双手合十,交叠的手心里是在颈间挂着的钥匙型十字架,她闭上眼,默念的话语却是无法被人类理解的语言:
“吾父,您的女儿无时无刻不在感谢着您的智慧与施舍,时时刻刻都在履行着您给予的那伟大的任务,此刻,银之钥已经打开了门扉,您的女儿遇见了您是施舍的希望之光,受吾父尊敬的“黑暗”啊,请原谅塞纳姆之女的愚笨,请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诡异的祷告迎来了终结,一同迎来终结的,还有周围数具陷入昏迷与疯癫的人类,他们曾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去偷听祷词,也许是发自荷尔蒙的刺激,也许是单纯的求知**。
少女波澜不惊,神情严肃地跪坐在草地上,朝着那个躺地望天男人的方向。
宛若面对着神像的虔诚修女。
“走吧。”
林书文望到了红霞渐消的时刻,他从草地上站起身,弯腰拉起了心不在焉的敖邢,以后于他半个身位的位置向着北街九巷走去。
突然,路过少女的林书文仿佛收到了某种强制,下意识地望向了身边伏身跪拜的她。
“艾比……嘶……优……唔……”
仿佛尘封的记忆在脑海里炸裂,林书文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不久前被拉入幻梦境时的感觉再次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但这次的时间,仅持续了不到十秒,伴随着在某一刻突然消失的少女身影,林书文的精神逐渐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唔……”
“让一下让一下!”
急切地呼喊声拉过了林书文视线,刚刚恢复精神的他望向人群簇拥的地点,几名或昏迷或手舞足蹈的人类正被刚刚赶来的医护人员接上担架,快速地往出口停靠的救护车送。
“敖邢。”
“我只知道,有什么东西曾在这里。”
敖邢神色复杂地摇着头,仿佛在逃避着一样地拉住了林书文的手,将他拉离了这个逐渐变得拥挤起来的地点。
他相信这个孩子不会变成那种无情的外神,也愿意去相信这个孩子并不是什么冒牌货。
但现实……
“书文。”
“嗯。”
“
没什么。”
欲言又止的行为源自一个长辈对喜爱后辈的“盲目”。
敖邢只是紧了紧拉着林书文的手,沉默着逆着北街九巷的人潮前进着。
““老龙。””
“嗯。”
“如果我真的迎来了最坏的结局,希望你可以替我照顾好爱珂。”
在一家快餐店前,二人同时因为这句话而停下了脚步,敖邢阴着脸,伸手搓了几下自己鼻梁,深吸一口气:
“自己的女儿,自己养去!”
“但自己看重的孩子,也要自己去处理,对吗?”
摇摆的身份认同,不断行动着的最大威胁,以及一环套一环的真实与虚假,猜疑与信任。
就算敖邢再愿意去相信自己看重的孩子,但面对自己都感到无力的敌人,这个毛头小子,真的可以寻找到,并死守着那颗“心”吗?
谁都没有办法去保证,谁也无法去预测。
“答应我,一定,要“接纳”,有思考的“接纳”!”
“是。”
“好!草他妈的!啥也不说了!走!吃饭去!”
“是!!”
华灯初上,玩闹的人群里终于多了两个合拍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