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裳听到有人叫她，疑惑地回头，好在她现在还可以认出秋月。
“秋月……”
“是我，娘娘，是我。”秋月原本只是抱着不大的希望去叫她，却没想到真的会被唐裳认出来，她都快激动得热泪盈眶了。
“秋月，有人，有人要害我秋月……保护我，保护我……”唐裳紧紧地抓着秋月的手腕，眼睛又盯着原本她看着的地方，一眨不眨。狠狠地瞪着那里，仿佛要把那儿瞪出一个洞来一样。
秋月有些心疼地把唐裳搂住，安慰道：“别怕娘娘，没有人要害你，那是你看错了。有我在，我在这里，我保护你。”
“有人要害我！她就在那里，就是夏寒，还有阿冽，阿冽也跟她一起，要害我……”
不知道后来秋月安慰了她多久，唐裳才终于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之后她也只是在发呆，没有真正恢复意识。等到她彻底恢复的时候，突然问起了昨天被她砸死的那个倒霉宫女。
“她啊……”秋月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坦白地说出来了，“她昨天就死了，现在还在杂货屋里放着在，打算找个合适的时候，扔出去……”
秋月犹豫并不是因为怕唐裳觉得她的做法不对，而是不想让唐裳知道她杀了人。毕竟唐裳这段时间以来，也并没有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在秋月看来，她家的娘娘恍惚又像是回到了当初的样子。
回到当初善良而又温柔的样子。
这个样子的唐裳肯定不会愿意知道自己杀了人这种事情，这大概会让她难受吧。
唐裳的反应却出乎秋月的意外，在知道自己把人砸死之后，反应就跟知道了一直苍蝇被自己拍死一样淡然。她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做的可以。”
秋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唐裳果然还是现在的唐裳，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果然不是她秋月自己想忘记就可以忘记的。唐裳变了就是变了，已经回不来了。这一点，秋月想，她好像确实早就该重新看清楚了。
本来以为唐裳这样的反应算是正常的秋月发现自己又错了，唐裳在知道自己杀了人之后的反应没有多大就算了，她又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带我去看看她吧。”
秋月一脸惊惧，“娘娘你说什么？”
唐裳轻飘飘地瞟了她一眼，“我说带起去看看她，就是那个已经死了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没有，没有……”秋月几乎是颤抖着手扶着唐裳站起来往外面走，“娘娘慢些……”
秋月真的没有想到，唐裳不光对她杀了人这件事没有任何反应，竟然还要亲自过去看。不说别的，就那个人的死相，多看一眼都足够让承受能力不好的人当场吐出来。秋月搞不懂，唐裳突然这是怎么了，会主动提出要去看那种东西。
可唐裳既然提出来了，秋月当然不可能阻止她。不说唐裳这么做并没有什么不对，仅仅身为一个下人，秋月也不会去没有眼色地拦住她。
“娘娘，就是这里了。”秋月推开杂货房的门，迎面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唐裳只是微微皱眉，轻轻捂着鼻子就抬腿迈了进去。
秋月紧跟着她身后朝里面走，还要帮唐裳看着地上有没有东西会绊住她。
大概是因为冬天气温低，昨天死的那个宫女的尸体还没有开始腐烂。头发已经乱得不成样子，黑色的发丝上染着红色的血迹和黑色的泥土，缠绕在她的脸上，脖子上……至于她的脸，已经完全看不清五官了。
整张脸就像是一个剥了皮的饺子，看起来恶心又残忍。
“我砸的？”唐裳面无表情地问道，语气平淡得不像话。
秋月点点头，又突然想到现在唐裳的眼神根本就不在她的身上，赶忙回答道：“是，是啊。”
“哦……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吧。”唐裳转身准备出去，“刚才好像没吃饱，你再去弄点东西。”
“……好。”秋月很想问自家娘娘一句，你过来看这个人一眼，是为了下饭吗？
心里这么想着，秋月当然不敢不知死活地问出口，只好忍着心里的恶心去吩咐厨房里的人弄吃的了。
从厨房里出来之后，秋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没由来的一阵恶心反胃。她快速冲进了茅房里就大吐特吐了起来，几乎吐到直不起腰。
秋月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但她很清楚这种不舒服是从那件放着死人的杂货屋里出来之后开始的。可是之前看着这个人在自己的面前被唐裳一下一下砸得血肉模糊的时候，她明明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现在是怎么了？秋月问自己，却问不出个答案。
她想，或许是因为进了屋里之后唐裳的反应。所以让她觉得恶心的，到底是死人那张恶心的脸，还是唐裳漫不经心的表情？
带给她这种反应的，是视觉上的冲击，还是心理上的罪恶？
秋月不知道。
她突然弯下腰又吐了起来。
然而当秋月回到屋里，看见唐裳正吃得开心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吐干净。
连续了好几天的阴郁天气，在十月的最后一天，终于转了晴。太阳虽然不像夏秋时那么热烈，却也足够给冰冷的空气里带来一丝温暖。
夏寒舒舒服服地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太阳，透过手指缝看着蓝得透亮的天，夏寒没来由的一阵幸福感。在她的记忆中，北秋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温暖中带着凉意的天气。
或者说是冰冷的天气里，偶尔会让人觉得温暖比较合适？
在夏寒的记忆中，她就是在一个冰冷的天气里，带着一颗冰冷的心来到这个四季都不会过于炎热的地方。在这里的这几年，她的心曾经被那个男人放在手心里捂热过，也同样是被他亲手扔在了冰窖里。
微风拂起夏寒垂到耳边的碎发，在落了一地的金色叶子的衬托下，夏寒的面孔显得温柔而惬意。
站在她旁边的阿紫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鼻头一阵发酸，紧接着眼眶就有些微微泛红。
夏寒本来被温暖的阳光照着，都隐隐有些困意了，看到阿紫变了脸色，赶忙坐起来问道：“你怎么了这是，好好的突然这样了？”
阿紫意识到自己又丢人地掉了眼泪，赶忙手忙脚乱地胡乱摸了摸眼泪，“我没事，我只是，只是突然有点儿感伤。”
“感伤？”夏寒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阿紫还会感伤？真是天大的消息。
几乎天天跟夏寒待在一起的阿紫自然能领会到她的意思，见夏寒一脸的不可置信，愤愤道：“我感伤一下怎么了嘛！”
“没怎么没怎么，”夏寒憋着笑，“很好啊，我们家阿紫长大了，还会伤春悲秋了，值得表扬。”
阿紫看夏寒一脸的戏谑，也无力再辩驳。其实也不怪夏寒，就算是有人告诉以前的她，将会有一天仅仅是看着面前这种景象就会掉出眼泪的话，她肯定会觉得那个人是异想天开。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仅仅是看着这样的场面就会哭出来呢？又不是傻。
现在阿紫才突然明白过来，以前感受不到是因为没有经历过。以前她过得太快乐了，还不知道生活苦起来让人有多么难以接受，还不知道有些事情只有身在其中，只有经历过，才知道里面的酸甜苦辣，尝过百味，才知什么是必须承受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