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官与几位长老尝试了各种减轻痛苦的方法，但普通止痛之法都是缓肉身伤痛，而浮度阎魔咒是以恨血引万魔叮咬灵魂，所有的痛苦都自心灵深处激发，因此毫无缓解效果。</p>
几位长老又尝试了驱鬼之法，只是这诅咒自成体系，紫霄阁玄术也起不到丝毫作用。</p>
两三个时辰过去，四郎房中的声音越来越细微，频率也低了下去。陈小猫跪倚在四郎房门边，早已经神思涣散，表情动作都有些木僵。</p>
祝隐和长工站在她身旁，不知如何安慰，也是忧心忡忡。</p>
祝隐怒道：“这些浮度人真是有疯病，也不用脑子想想：那些真正垂拂世人的神明会让人类变着花样折磨自己吗？血淋淋的伤口和惨叫会让神明愉悦吗？神明也需要赏心悦目的！我看他们信仰的，不是神，是魔！”</p>
长工低低叹了口气，道：“你看小猫的样子，再这样下去，我担心他们两个都……”</p>
他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起来。</p>
祝隐被长工的情绪感染，也有些想落泪。</p>
四郎的房中沉寂了片刻，忽然又传出一声惨烈的低嚎。</p>
陈小猫涣散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她一掌推开四郎的房门，看到四郎发丝披散，两手紧紧抠着床沿，闭目蜷缩成一团，唇边还有牙齿咬出的血印。</p>
他颤颤巍巍地让陈小猫出去，不要进来看自己。</p>
她伸手想触碰他苍白的脸颊，却听到他断断续续地倒抽冷气，似乎自己的触碰只能让他更加痛苦。</p>
“只是有点疼而已……你别担心，我一个人待会儿。”四郎又说了一遍，声音虽然抖动得厉害，语气却依然温和。</p>
一滴泪从陈小猫眼角垂落，在凌乱的地板上溅得粉碎。</p>
陈小猫深深地感到无力，她一直想要给他最好的岁月、最暖的人生，想治愈那些曾经让他绝望的伤痛，到头来却为他招来无妄之灾，看他如此痛苦却不能替他半分。</p>
她握紧红玉弯刀的刀柄，有那么一瞬，她想抱着四郎一刀斩下，陪他一起解脱。</p>
但是，她也绝对不会让那些该死的浮度人好过！</p>
陈小猫默默退出四郎的房间，小心地为他关好门，然后召出祝隐腾空而去。</p>
……</p>
尧京西郊，有一片被称为“浮度坊”的街市。</p>
此处房屋多为低矮的平顶土屋，稍有钱的家庭会将四围刷上贝壳磨出的白粉，室内则扑满圆木和浮度绣布。</p>
沿街商号售卖的都是浮度的特产，其中售卖梵宗拉色达天和班达大尊者绣像、雕塑的商号最多，此外浮度木雕、服装、特色馕食店的生意也很火热。</p>
光顾这些商号的，多是高鼻深目浮度人种。跟其他西域种族一样，他们都因为艳羡徽国的繁荣富裕而长期定居于此，但故里风俗和族群归属感又让他们在此结成有特色的小国度。</p>
在“浮度坊”的最深处，是一座叫做“浮云阁”的浮度净宗阁楼，随着定居尧京的浮度人越来越多，这座修行阁也修得越来高大。</p>
浮云阁里的大宝殿圆形穹顶涂满黄金，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近年来已成为尧京的一大景观。</p>
陈小猫乘龙停在浮云阁外的半空中，望着那高高的穹顶，心中升起无名焰火。</p>
祝隐低沉地问：“小猫，你真的要这样做？”</p>
“你可以离我远一点，免得以后你回归神界时，受我牵连！”陈小猫声音极冷，似乎对这人间再无一丝感情。</p>
祝隐长叹一声，道：“反正都已经入妖籍了，我还是陪着你吧，免得你被打趴下。”</p>
它话音未落，陈小猫已经踏空而去，催动全身元力，以排山倒海之势推向那巨大的金光穹顶。</p>
“轰……”</p>
顷刻间，金光穹顶被炸得粉碎，激起数丈高的尘埃，砖块、泥如雨坠落在地。</p>
修行阁内的出世净宗修行者和俗修纷纷跑到空地上，抬头仰望。</p>
烟尘散去，一红衣女子御龙傲立穹顶废墟之上，她发丝随风飘散，眼眶布满血丝，长相乖巧却面带杀气，与净宗传说中的修罗女刹颇有几分相似。</p>
“妖女，为何毁我宝殿……”</p>
“如此作孽，必入畜生道。”</p>
“等着下二十一层阎魔地狱吧！”</p>
汹涌的咒骂声从地面涌来，还有几个会些净宗心法的修行者提着法器腾空来袭，都被陈小猫轻描淡写地一击坠落。</p>
她冷冷扫了一眼地面众人，眼中只有烧不尽的憎恶仇恨，听到“阎魔”二字时，眼中怒火更是疯狂腾升。</p>
陈小猫召出红玉弯刀，毫无感情地朝那群“虫豸”凌空劈下。</p>
巨大的元力气压顿时让地上的众人惊慌惨叫，就在红色刀气接近的地面的刹那，十道法剑结成的剑阵飞旋而来，将红玉弯刀挡在半空。</p>
孙长老带着九位长老匆匆列于剑阵之下，催动灵力，与陈小猫的红玉弯刀持续对抗。</p>
陈小猫一击未中，心中怒火如海浪狂啸。</p>
她收回红玉弯刀，在胸前结出法印，将所有元力全数倾注红玉弯刀中，近乎疯狂地凌空斩下。</p>
十位长老见陈小猫的刀气如狂澜惊涛，多已料到强行阻止陈小猫的后果，却一步不肯避让，反而再度结起剑阵，迎红玉弯刀而来。</p>
祝隐急道：“小猫，他们可都是看着四郎长大的长老们，你会重伤他们！”</p>
陈小猫被愤怒烧得混沌一片的心灵忽然闪过一丝清醒，她猛然收回红玉弯刀，居高临下地瞧着众位长老，沉声道：</p>
“让开，下一次我就不会客气了。”</p>
十位长老却依然支立剑阵，并没有退让之意。</p>
孙长老仰头喊道：“这些都是无辜之人，你不能因为浮度二字，就迁怒他们。”</p>
陈小猫嘴角浮起一丝悲笑：</p>
“四郎也是无辜的，有人饶过他吗？</p>
从今天起，我才不会管什么无辜不无辜。若他们不把那天谋害四郎的人交出来，只要是浮度修行者，有一个我杀一个。”</p>
她握紧手中弯刀，收敛悲色，换做一脸冷沉，一字一顿地补充道：</p>
“如果四郎有不测，我就让浮度灭——国！”</p>
“你可想过：他是一个岿然君子，以他的心性与风骨，不管处于何种境地，他绝对……绝对不会希望你这样做。”</p>
说到最后，孙长老的声音也开始哽咽。众位长老听到此处，个个神色黯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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