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面帘之下，轻灵的眼波若隐若现；</p>
细瘦雀羽衔起两行金泪，轻轻缀于如云青丝之间。</p>
红色深衣缓缓垂地，金丝袖鞋隐于裙裾，莲步轻移，端庄而婉约。</p>
陈小猫穿着嫁衣头面，在两名仆妇的扶持下，从试装阁中走出。</p>
四郎本来在独自出神，转头看到向自己慢慢走来的嫁衣少女，眼中泛起惊艳的微光——这便是他心心念念的新娘，犹若晨曦中的精灵，暗夜中的月光。</p>
他伸出双手，想从仆妇们手中接过她，一直走下去。</p>
陈小猫掀开面帘，笑道：“四郎是要带我去哪里？现在只是在试装。”</p>
四郎惊觉自己失态，放了手，望着她淡笑。</p>
“看来这位公子，已经迫不及待要将小娘子娶回家去。”</p>
“成亲那日可不要吃太多酒，现在已经迷成这样，若是吃了酒怕是推不动房门……”</p>
仆妇们一面帮陈小猫卸去沉重的衣装，一面故意打趣二人，惹得二人两颊都泛起微红。</p>
陈小猫又闻到那种熟悉的香味，问身边的仆妇：</p>
“你们这里燃的香，还挺别致的，沁人心脾。”</p>
仆妇热情道：“小娘子真是有品位，这是我们家的红帐香，都是店主从凰泽寺专门求来的。这香提神舒心，成亲当日在房中点一枝，更助琴瑟合鸣之意。”</p>
陈小猫听得仆妇们话里有些房中之辞，担心四郎不好意思听下去，立刻转换话题，问道：“凰泽寺好像在尧京很有名，是一座梵宗寺庙吗？”</p>
“小娘子竟然不知道凰泽寺吗？那可是尧京城最有名的皇家寺庙，当年信乐公主被拒婚之后，还去修行过一段时间呢。”</p>
“拒婚？信乐公主也会被拒婚？谁这么有勇气？简直是一等一的高手！”陈小猫听到如此大的八卦，幸灾乐祸得要跳起来。</p>
四郎立刻打断她们的谈话：“小猫，若是抓紧一点时间，我们还可以再去选几件首饰。”</p>
陈小猫未解深意，只说：“我觉得，好像已经够了——反正这些东西很沉重，我平常也不会穿戴，不如多留下银票在身边。”</p>
说完，她又开始兴奋地跟仆妇们讨论起信乐公主的事。</p>
仆妇道：“据说，皇家当年是要与青州谢家联姻的，却不知何故，被谢家那位少年英雄给拒绝了。不过，也有人说是公主一心修行，主动把谢家拒绝掉的。都是众说纷纭的事，我们也就顺嘴一溜。”</p>
陈小猫忽然想起，当日诚王说信乐公主尤其看不得四郎过得好，原来是这个原因。</p>
她惊讶之余，又莫名觉得有几分不安全感，想到昨日信乐公主还去紫霄阁找过四郎，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气。</p>
悄悄侧头看了一眼四郎，陈小猫发现他神色游离，似乎怀着心事。</p>
她轻轻唤了他一声：“四郎，如果你有要紧的事，咱们就先回去？”</p>
四郎平静摇头：“没有事。”</p>
……</p>
四郎将陈小猫送回城东小院，说起信乐之事，只提了一句：“你不要放于心上，我与她没有什么特别的瓜葛。昨日她找我，也并非纠缠往事。”</p>
待四郎离去，陈小猫独自坐在城东小院的屋顶，心中有些不悦。</p>
夏日的蝉鸣吵得她莫名心烦，她竟然跳上隔壁院墙，将老吴院子里那棵大树的叶子全部拔掉，一阵旋风之后，蝉鸣无踪。</p>
祝隐跳上她的肩膀，看到她微微翘起小嘴的样子，自语道：“这就是凡间女子的恐嫁吗？”</p>
陈小猫无从排遣，决定邀大家去胡吃海喝一顿，找来找去，却发现长工居然失踪了。</p>
祝隐道：“说到长工，他最近好像有些不对。”</p>
“哪里不对？”</p>
“他最近失魂落魄的，时不时嘴里自言自语水啊，湖啊之类的。有一次，我见他神神叨叨地往河沟里走，若不是我一尾巴拦住他，他就见阎罗王去了。”</p>
陈小猫心中有些诧异。她依稀记得在明州时长工捡到诅咒白瓷瓶的事。据说捡到瓷瓶的人，三个月之内都会溺水而死。可是，现在算起来明明已经是第四个月了，难道诅咒是真的，长工还是没有躲过？</p>
陈小猫先后验看了附近的水井与小河，都没有踪影。</p>
她的担忧越来越深，随后就让祝隐载着自己在尧京上空四面巡游，专门寻那些河湖之地。待找遍了太液池、临江池等几个城内的大湖，陈小猫和祝隐来到城东南上方，远远看见一方池塘边似有褐色衣衫闪过，像极了长工。</p>
陈小猫等不到祝隐落地，直接从他背上飞了下来，落在那座池塘边。只见一片寂柳幽池，并没有长工的踪影。</p>
她正要离开时，忽然闻到一股扑鼻芬芳，又是那股熟悉的味道。</p>
停留片刻，她终于忆起，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的地方，应该是在月老庙中。而且，与四郎进去时，庙里是没有这种味道的。</p>
第二次和第三次，她单独进去寻那个老庙祝，才闻到有这种淡淡芬芳。</p>
莫非这其中有什么关系？</p>
她四望了一圈，这里似乎是什么宫观庙宇的后院，时不时传来一阵梵音。如果猜得不错，可能就是制香的凰泽寺了。</p>
今日还是寻长工要紧，改日她一定要来探个究竟。</p>
刚刚准备召出祝隐，她忽然听到“咕咚”一声，身边的池塘似乎有什么东西冒出来。</p>
转身一看，是那只白瓷瓶。也是她和长工最初的噩梦！</p>
她莫名打了个寒颤，只觉后背吹来微风，升起汩汩凉意。</p>
再看那池塘中的碧水，竟然与明州翠云湖中的水一样，闪着幽冷刺骨的光泽，她顿时感到无比窒息。</p>
转身想要逃走，一股浓重的香气却扑鼻而来，她如坠云雾之中，瞬间失去了知觉。</p>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睁开眼，发现身边的一切都很熟悉。</p>
身上是干净朴素的粗布被子，老旧的油灯在土斗柜上晃晃悠悠，旁边还放着自己的仔兔皮囊。</p>
狭小的窗户透进一丝亮光，一同传来的还有湖面的渔歌。</p>
这是……明州？</p>
长工走过来，欣喜道：“老大你醒了？吓死我了，还以为你真的中了诅咒。”</p>
“我中了诅咒？什么时候的事？”陈小猫愕然。</p>
“就是昨天晚上啊。你不知道当时多恐怖，你一个劲地往湖里冲，怎么都拦不住。”</p>
陈小猫觉得长工简直是在开玩笑：“我往湖里冲？怎么可能，我又没傻!姐姐我可是马上要成亲的人。”</p>
长工一脸无解：“成亲，跟谁成亲？”</p>
陈小猫不屑地一笑：“当然是跟四郎成亲。你不要伙同祝隐来捉弄我，就算我被你们弄回了明州，可所有的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p>
长工一脸惊恐，细细打量陈小猫一遍：“老大，你不会是被水淹傻了吧？哪有什么四郎，什么祝隐，都是谁呀？”</p>
他正说着，堂屋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p>
“小猫醒了吗？快来吃饭啦。躺了一天还不饿吗？”</p>
爷爷的声音？</p>
陈小猫顿时无比困惑：</p>
难道，过去几个月只是一场梦？细细想来，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情，似乎真的是一场梦境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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