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枫烟树，雾笼清寒。</p>
轻烟缭绕的江岸，万亩茶花轻吐芬芳。</p>
忽一声清亮女声在茶花林中响起，传至四郎耳中，他平静如水的双眸顿时涌起波澜，毫不犹豫地转头去寻那声音。</p>
红衣闪过，一双白嫩赤足轻盈地飞跃在花间枝头，笑声若空琴划破清晨的宁静。</p>
四郎循着那抹飞红来到茶林深处，却不见了她的踪迹。</p>
他停下脚步，怅然四顾，眼中尽是失落。</p>
“四郎哥哥！”</p>
红衣少女不知从何处跳出来，正站在几丈之外，对她轻笑。她眼中折射出晨曦的光芒，恰似天地间孕育出的绝美精灵。</p>
四郎挺拔的身姿震颤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p>
他颤抖的双唇微微翕动，双眸早已蒙上一层晶莹。</p>
“四郎哥哥，你会想念我吗？”少女站在原地，对他纯真一笑，瞬间将他的心防击得粉碎。</p>
四郎点点头，唇边扬起一丝微笑，眼角却滑落一滴晶莹。</p>
“我也很想你呢。”少女轻盈一跃，来到四郎面前。</p>
她伸出手指拂上四郎的脸颊，擦去那滴眼泪，眼中似有不解。</p>
“你怎么了？”她懵懂地问。</p>
四郎望着她那双未经世事的眼睛，哽咽无语。</p>
无数次午夜梦回，他独自对着漫天繁星，对上苍祈祷，希望能再见她一面。</p>
“我……很高兴。”四郎深深地望着她，似乎望见了整个世界。</p>
“是吗？那你为什么要害我们呢？”</p>
少女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冷，先前的天真无邪瞬间消失无踪，此刻，她一身红衣恰如地狱业火，随微风涌动着幽怨恨毒。</p>
四郎的表情陡然凝滞，他无力地摇了摇头，似乎想解释什么。</p>
少女欺身上前，怨毒地质问道：“师父说过，齐大非偶，我原是不懂什么意思。可难道你也不懂么？”</p>
四郎眼眶微红，眼中全是内疚和伤痛。他想辩白，却无力开口，心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她说的没错。</p>
少女又微微上前一步，冰冷地看着他：“你让我们相信你，可你比我们还天真。天真到近乎愚蠢，不是吗？”</p>
四郎心中如受重击，他缓缓垂下眼睑，默认了少女的说法。</p>
少女冷笑一声：“你的天真，害的却是别人的性命。你还记得吗？那么多的血，那么多，把整个山谷都染成了血红色。”</p>
她的表情无比哀伤，眼神却如利剑般指向四郎：“最后一刀，还是你补上的。”</p>
四郎脚下一软，半跪于地，神气颓然，恍然已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p>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很黯淡，犹豫一下，终是低低道：“对不起。”</p>
少女俯身，在离他双眼不到一寸之处死死盯着他：“你当然应该说对不起！我原以为，你就是天上最亮的星辰，永远不会黯然失色。其实，你跟那些人有什么区别？</p>
你们有着一样的血统，天生的强烈**，天生的无限偏执，你喜欢的东西，便一定要得到，从不体谅我们这些尘泥蝼蚁的处境。</p>
就算是偶然被你青睐，你们的心情也不过就是对待一只小鸟、一条小鱼，你只是要取悦自己，至于他们会不会因此遭遇灭顶之灾，根本不在你们的考虑之内。对吧？”</p>
“不是这样……”四郎猛然抬头，望着少女的脸，眼神已经几近卑微。</p>
他觉得自己对她绝对不是这样，可是有一瞬间，他竟然有些恍惚，好像她描述的正是自己心灵中最不可告人的那一面。</p>
一时间，他对她的情感忽然变得很模糊，模糊到究竟是无限的挚爱还是偏执的占有，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辨清楚。</p>
少女的表情扭曲了一下，盯着四郎的双眼道：“那是怎样？说起来，那么多条人命，那些始作俑者，有谁为此付出了代价吗？你不是一直坚持人间有大道正义吗？这就是你的人间大义吗？”</p>
她见四郎的表情一片崩溃，嘴角露出冷酷一笑，凑到他耳边道：“其实你心里最清楚，这人间根本没有什么大义。那些不过是你们这些懦弱的人，用来欺骗麻木自己的东西而已！”</p>
四郎紧闭双目，双手微微颤抖，心中最后一丝坚守终于被她的话击溃。</p>
许久，他睁开双眼，眸中只剩下无边的绝望与自责。</p>
她顿了顿，再次将双唇贴到他耳边道：“你应该以死恕罪，而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你！”</p>
她的话如毒刺声声入耳，将四郎的意识撕得粉碎。</p>
四郎眸中散碎的微光慢慢凝聚，变得凄凉和决绝。</p>
没错，自己才是那个始作俑者，他应该用鲜血去洗清所有的罪孽，永不值得救赎……</p>
他将手中的光印化为一柄尖锥，缓缓地推向自己起伏不定的胸膛。</p>
或许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才能摆脱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那修罗场般的内心折磨，他还有什么不舍？</p>
“四郎，不要……”</p>
在他即将把光锥刺进胸膛的瞬间，陈小猫的声音破空而来。</p>
四郎惊觉抬头，看到陈小猫正向自己扑过来，她伸出手，拼命想拉住他。但身边的红衣少女大袖一挥，将陈小猫瞬间甩出千万里。</p>
四郎长久地望着陈小猫消失的地方，思绪终于清晰起来。他深深吸了口气，仿佛从一场噩梦中醒来。</p>
收敛起委顿的神气，他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淡淡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少女，道：“你不是她！”</p>
少女翩翩转身，化为心魔本体，冷笑道：“就算我不是她，难道我说的就不对吗？你跟姓沈的人不但有相同的血脉，而且还有同样的阴暗。只是你更善于伪装，有时你甚至伪装得连自己都忘记了，以你的血统，根本不可能摆脱那些原罪！”</p>
这一次，四郎表情有些凝重：“对，有些事我没有选择，我也曾天真愚蠢，我甚至……还很懦弱。但所有因果，我自能一力承担。”</p>
他转头看向心魔，眼神重新变得有力：“倒是你，永远只能以阴暗的心思去臆测你所窥视到的片段。可是，你永远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也永远不懂什么叫真心，什么是真正的人间大义！所以，你的指责和诱导才会一击即溃！”</p>
心魔默默盯了四郎片刻，终于道：“我已经窥探了你心中最深的秘密，而你居然还可以从我的幻境中全身而退。很好，那我们唯有一战了！”</p>
四郎微微抬起下颌，傲然对视心魔。他手中召出一根光鞭，道：“要战便战！”</p>
心魔并不上前，只是嘻嘻哈哈笑了一阵，道：“你果然还是天真，你以为，这一战可以那么简单吗？”</p>
红影一闪，天地再次变幻，又一个幻境降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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