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洞外，流云游弋。</p>
四郎着一身青衣，伫立于一株古松之下。</p>
他神色安然，目光静定，似在极目远眺群山，又似在静等归人。</p>
“四郎！”</p>
他闻声回首，见陈小猫从祝隐身上跳下，径直向他奔来。</p>
四郎眼神明亮了一些，面带笑意望着她。</p>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陈小猫将满兜水果在他面前晃一晃，拉起他的衣袖向暮云洞走去。</p>
她让四郎在几案前坐下，自己用小刀将桃梨鲜果的外皮一一旋掉，切成玲珑碎玉般的小块堆放在陶碗中，推到四郎面前。</p>
四郎略略有些吃惊，虽然陈小猫一向对他都很照顾，却很少如此细致。</p>
他选了一块鹅黄色的甜桃，入口微甜，表情立刻有几分嘉许。</p>
陈小猫则坐在一旁，以手托腮，静静地看他。</p>
不知为何，每次看到四郎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面前，她就感觉特别开心，像有一条温润的小溪在心中悄无声息地流过，浸染其中便觉得清凉怡人。</p>
四郎抬了头，与她目光正好撞到一起，他微微一愣，睫毛闪动两下，压低了眼睑不去看她，嘴角却多了一份暖意。</p>
原本祝隐也跟了进来，见到几案边对坐的二人，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寒颤，悄悄退了出去。</p>
“你不喜欢吃梨吗？”陈小猫见碗中的梨子他一块也没动，便问了一句。</p>
“只是……不喜欢这样吃。”四郎应了她一句。</p>
这样吃？有什么不对吗？陈小猫看了看碗中零碎的梨块，拿起其中一块塞进嘴里，爽脆清甜，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呢。</p>
“四郎，你听说过《混沌元经》吗？”</p>
四郎的神色微微一凝，抬头答道：“听过。”</p>
“那是一本什么书？”</p>
“《混沌元经》载有洪荒之始，天道本源，是一本天书。”</p>
陈小猫虽然不是很懂什么叫洪荒之始和天道本源，但感觉这两个词听上去就很厉害。她心中惊叹，顺口就问：“你读过吗？”</p>
四郎摇头道：“没有。这本书在一些秘藏典籍中有只字片语的记载，却大都寥寥几笔。你怎么会知道此书？”</p>
“我……应该是见过。”陈小猫说得吞吞吐吐，她自己都怀疑，在似真似幻的梵境中，自己是否真的吸收了《混沌元经》的经文奥义。</p>
待她将经历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四郎搭上她脉搏探了探，一脸不解：“你的灵海比先前充盈了些，大约已经接近筑基期的吐纳力度。”</p>
四郎的神色又严肃了一些：“《混沌元经》这样的机缘，古往今来极为少见，你应好好珍惜，或许有机会飞升。”</p>
说到最后两字的时候，四郎的声音微不可查的滞了一下。</p>
“是吗？可是我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拿眼偷瞧四郎，怕这些话题勾起他的伤感。毕竟灵海破碎这件事，对任何修行人来说，都很难坦然接受。</p>
四郎却淡淡地劝道：“就算对修行没有兴趣，会些玄术傍身，总是好的。”</p>
“不用啊，我有你给的掌心符嘛。”她抬起手腕在四郎面前转了转，灵活地将手指扭出各种花样，逗得四郎哑然失笑。</p>
四郎又传授给陈小猫一些吐纳调息之法，助她随心支配灵气，但她觉得这些东西太过麻烦，也不过敷衍了事。</p>
这两日，陈小猫心中盘算着如何去与小夜接头。上次她与祝隐在云中遇到尾随而来的屠龙修士，推测大约那两人从天池村便已知晓了他们的行踪。如此一来，小夜那边想必也会被千机殿的眼睛盯住。</p>
禹州赵氏与其余玄术世家不同，他们崇尚入世，因此也将仙府建在禹州城内，在城西起了连绵楼台馆阁，比州府官衙还要气派，守卫也比其他世家更加森严。</p>
为了摸清情况，陈小猫跟祝隐去禹州赵氏周边晃悠，还化作送菜的婆子进了一趟后厨。但赵氏将府外人与府内弟子的区隔森严，他们几乎探不出太多消息。</p>
倒是在路边一家油茶店进餐时，陈小猫无意听到两个赵氏弟子在谈论小师弟被师尊禁足的事。陈小猫思索着，若是小夜出不来，他们便只有另想办法。</p>
正寻思时，却听街坊之间锣声喧天，有人大叫“走水了，走水了……”</p>
街巷间即刻有人端了木桶水盆，向起火之处奔去。</p>
陈小猫心中有异样预感，朝禹州赵氏的仙府望去，但见几座馆阁浓烟滚滚，半片天色都被熏得阴暗低沉。</p>
“你说，该不是小夜为了逃出来，故意纵火吧。”祝隐啧啧感叹，觉得这孩子有没有太拼了。</p>
“你觉得小夜有这样的血气么？何况玄术世家不都有禁火咒么？要纵火……哪里那么容易！”陈小猫望着无缘无故烧起来的大火，内心又多了一道疑问。</p>
起了这么大的火，赵氏内部的法术禁制多少会被破去一些，陈小猫便让祝隐趁乱混进府内，去寻小夜。</p>
片刻后，祝隐拖着小夜来到街巷隐蔽处。此时，小夜脸上被黑灰扑满，活脱脱成了一只黑炭。</p>
在确定周围没有千机殿的眼线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褐色的布包袱，包袱中有三块腰牌，每块上面均有千机殿的图腾雕刻，又拿出一个小小的羊脂玉瓶。</p>
陈小猫从小夜手里勾过那个羊脂玉瓶，扣开瓶塞，一股檀木芬芳扑鼻而来。</p>
随后，那瓶中飘出一些零星的光点，像大火燃烧时被热风向上托起的火屑，轻盈缓慢地游荡在空中，逐渐熄灭消散。</p>
“不要随便乱动！”小夜有些生气地从陈小猫手中抢过那个玉瓶，盖好瓶盖又递给陈小猫，道：“这种药叫萤玉丹，是我师门至宝，世上只有两粒。若是普通气血亏损，服用后不出一个时辰便有奇效。”</p>
陈小猫本来要抽出手在小夜头上猛敲一下，以警示他的失礼。但想想这疗伤至宝是要拿给四郎的，也算是占了小夜便宜，她便收回了首。</p>
“还有这个……”小夜从包袱中拿出一张草色皮纸，递给陈小猫。</p>
她摊开那张纸，原来是一张地图，图中的山形十分熟悉，应当是碧落山。那么其中标注馆阁楼台之处，就是千机殿内部的地形分布了。</p>
这份地图标注极其详细，甚至连何处有关卡把守，有几个人都很清楚，简直就像专门为陈小猫准备的。</p>
“有了这份地图，进千机殿总坛的麻烦会少许多呀！”祝隐在旁边欣喜得跳来跳去。</p>
陈小猫微蹙了眉头，望着赵氏仙府那熊熊燃烧的大火，问小夜：“你知道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吗？”</p>
小夜一脸懵懂：“昨日我拿了这些东西，临出门时，却被大师兄撞见，禀告了师尊。师尊让人搜了我的东西，让我禁足。此后我就再没出过房间，直到这条龙怪来找我。”</p>
“龙怪？我是天龙！”祝隐在旁边竭力辩驳，却根本没有人理它。</p>
“那你这些东西你何处寻得？又怎么失而复得的呢？”陈小猫问。</p>
“东西原是放在府内密库中，我前几日无意得知，偷出来的。我被禁足后，这龙放我出来，我又偷偷去师尊的房间找到的。”小夜用眼睛瞄了祝隐一下。</p>
陈小猫微微眯起眼，对这件事的怀疑更甚，但她并未言语太多，只说让小夜趁乱回去，不要被他师尊发现自己出来过，否则难免一顿皮肉之苦。</p>
回去路上，祝隐心情舒畅，觉得这次营救玉叶的行动必然是手到擒来。陈小猫却反问它：“你不觉得，太容易了一些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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