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贺承没有抓住这转瞬而逝的感觉,也便放弃了。许然想怎样与他无关,虽然是他带来的人,可这么多年下来,除了在床上,他觉得自己也从未强行要求过许然什么。
许然基本不会拒绝他,所以也谈不来相处的好与坏,因为从来都是和谐的。他喜欢这种感觉,没有反抗,也没有质疑,许然很懂看人脸色,很多时候不需要说什么,他就会自觉退到一边,当一个干净的背景板。
偶尔也会觉得不太爽,但贺承从不认为自己应该愧疚。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如果许然受不了大可以离开,自己又不会对他死缠烂打。既然没走就意味着他还想继续,那参加朋友的婚礼坐不坐在一起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他喜欢角落就让他去吧,贺承懒得去叫他。对王力道了几声祝福,他向朋友们坐的地方走去。有人给他留了位置,最中间的空座,右手边是乔安。
走进去的时候乔安仰起头对他笑了一下,贺承的心微微打颤。这人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甚至比以前更加惹人疼爱,看着他,贺承的心情也瞬间好了起来。
坐下来以后贺承挺了挺胸膛,坐得板正。他好像回到了高中时期,在操场上与人打个照面都要抬头挺胸心中打鼓,双手双脚无论怎么放都觉得不得劲。翘腿显得没有教养,胳膊肘放在椅子把手上会占了太多空间,双眼只能目视前方。他看着台上巨大而火红的玫瑰花束,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上次聚餐他没有和乔安坐在一起,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居然还是这样没有出息,贺承不免有些郁卒。倒是乔安没有注意到他的纠结,凑过来小声问道,“许然去哪儿了?”
贺承一愣,他没想到乔安会直接说出许然的名字。他半天没有回应,乔安困惑地问,“小白说他是你带来的朋友,怎么没跟我们坐在一起?”
“他……他不舒服。”贺承随便扯了个谎,“坐在后面了,方便随时退场。”
“这样啊。”
乔安向后看了看,确实看到许然惨白的脸色,不由的担心,“他没事吧?”
贺承不想与他多聊许然的事,脸色微沉,却还是轻声道,“没事,一会儿叫司机送他回家。”
乔安点点头,不再多问,转过身与白锦明聊天去了。
耳边安静下来,贺承却在没感觉到刚才那样的紧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复杂的情绪,突兀而不可控制地填满他的心脏。
许然确实身体不舒服,他手脚冰冷,骨头像是被碾过,疼得他浑身发抖。大概是感冒了,最近早晚温差大,他衣服添得又不勤。所有的东西都放在贺承给他的房子里,一般都是保洁来收拾屋子,他自己很少主动去衣柜里翻腾换季的服装。衣服都打包放在柜子的最顶上,而他一个人无法站在椅子上将东西拿下来。
鼻子痒痒的,许然将身子低下来,尽量侧身往没人的那边偏去,避免忽然打喷嚏给旁边人造成麻烦。
一抬眼,越过前排人的肩膀能看到贺承的后脑。只一眼就能认出这是谁,因为他已经盯着这个背影看了十年,而这之后,或许也会一直长久地这样看下去。
许然看得有些呆了,痴怔地盯着那个挺拔的身影,看他稳重的坐姿和一偏头时棱角分明的侧脸。看他低下头去,与身旁矮一些的那个人说笑。
或许是感冒导致精神呈现恍惚的状态,不知过了多久,许然忽然一哆嗦,强迫自己转移视线。
不知何时,司仪已经到位,长长的红毯从后面的一间小屋一直通向场地正中央,而新郎就等在尽头。
无论是在荧幕还是现实,许然都喜欢这种场景。无论是否出自真心,这里有那么多欢笑和祝福,新娘的捧花里仿佛盈满了全世界的希望,人们哭着笑着,就连手腕不小心沾上的露水都是温暖的味道。
一道无形的墙将他和人们阻隔开,他也想站起来,与他们一起欢呼,一起跳舞,可身体无论如何也动不起来。他无声地挣扎了一下,也只抬起几根手指,很快又无力地垂下。
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白锦明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
“他说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了?”白锦明问。
许然摇摇头,想露出一个微笑,但脸部肌肉僵硬着,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勾起嘴角。
“你脸色不太对劲,”白锦明说,“走吧,正好我也有事要走,我送你回家。”
许然轻声说了句“好”,撑着椅背慢慢站起来。白锦明在一边看得直皱眉,“你确定不直接去趟医院?”
许然感激他的这份心,却还是选择拒绝。医院是他最害怕的地方,或许是从腿受伤的那天起,承载着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的手术室成为了他心底最深的恐惧。
白锦明也不多劝他。这人一直这样,几乎不与什么人特别深交,对许然也只不过是随着时间推移而积攒下来的交情,许然知道这一点,也不会去特别依赖他。
离开会场前,许然最后寻找了一圈贺承的影子,却什么都没有找到。没有贺承,也没有乔安,白锦明不会说他们去了哪里,许然自然也不会去问。
在停车场遇见了钟小茹,她看见许然跟着白锦明上车,极其轻蔑地哼了一声,被空旷的地下停车场无情地放大。白锦明将车窗关上权当没听见,许然却愧疚地说,“抱歉。”
“她家企业今年效益不错,全家人出门时下巴都要抬到天上去。不过也傲不了几天了,你别放在心上。”
说这话时白锦明表情十分平静,他向来是看不起那种因为赚到了钱就开始为所欲为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如果穷还能这么横,那才是真的有本事。
许然不知怎么回应,只能默默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离开会场呼吸到外面的空气,许然的脑袋倒是清醒了很多。车子一路向贺承的房子那儿开去,许然其实有点想回自己的小房子那里,但鉴于白锦明的身份,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下车时,白锦明忽然给了他一张名片,“我换手机了,这是新号码,如果有事……”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许然转身的一瞬间,白锦明忽然叫住了他,“喂。”
许然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黑色跑车里白锦明露出一个十分平静的微笑,“你今天晚上,最好还是别等他了。”
许然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说,“我知道。”
贺承与谁在一起,贺承喜欢谁,贺承想做什么,都与他无关。这些都是他管不起的事。
他唯独在意的,是贺承与那个人在一起时,会不会开心。
贺承开心,他就开心。
与白锦明道别,许然上楼回家。偌大的房子里冷冰冰的,他翻出些不知保质期的感冒药吃了,去冲了个热水澡,进卧室关紧门窗,想按开空调,才想起来之前忘记报修,只能换上厚一点的睡衣钻进被窝,将自己裹成一个球。
一觉睡到太阳落山,醒来时许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房间里漆黑而安静,贺承没有回来。
这是他早就料到的,也就谈不上有没有失望,但他隐约记得在梦里贺承给了他一个拥抱,这已经足够温暖这个阴冷的夜晚。
几乎一整天没吃东西,许然去给自己煮点面。面刚下锅,门口忽然传来刺耳的咔哒声。
他被吓了一跳,房间内的警报却没有响。那声音持续了一会儿,门忽然被从外面打开。
贺承回来了,带着一身酒气,表情奇怪得就算在黑暗中许然都可以察觉到不对劲。
“你怎么……”
许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贺承却像听到了什么刺耳的话似的,看向他,皱紧了眉头,“什么怎么,我不能回来?”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许然连忙解释。
“那你是什么意思?!”
轰的一声巨响,贺承手中的钥匙被狠狠砸在桌子上。
“这是我买的房子,我交的钱!我不能回来?你凭什么问我?你有什么资格问我!”
一声比一声更响,贺承似乎给在外被惹起怒意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一股脑的全都倾泻出来。
“我回来不行吗?啊?我想去哪儿还用你管吗?我管过你吗?现在你翅膀硬了,看着我觉得烦了?烦了就他|妈给老子滚!”
许然低下头,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想要帮他解开领带,却被贺承用力甩开。
“我说滚!!”
许然点点头,没有看他。
“我……我锅里煮了面,”他轻声说,“你吃一点,早点休息。”
他不知道贺承为什么生气,但他知道现在这个男人需要属于自己的空间,于是他披上外衣,走出了房子。
身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贺承深吸一口气,将刚才一股脑倒出去的情绪稍微克制住,将自己摔在沙发上。
“该死。”他低声咒骂一句,用力按揉着额头,“真是疯了。”
这一顿脾气与许然没有一丁点关系,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地将火发在许然身上,结果也如他所料,许然一如既往的乖巧。
而这只是给他心中的无名火又添了一把柴。
厨房里传来冒锅的声音,贺承用力啧了一声,起身去关火。
锅里是素面,清水面条加两片青菜,清淡得让人全无食欲。这是许然给他自己做的吧,贺承知道,那人一向口淡。
看着这锅面条只会让心情更加糟糕,贺承想也没想,直接一股脑倒进了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