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峥这一躺出门一共去了八个多月,走时初春朝阳未升,回来时已过中秋夕阳西下。
来的时大队人马,拉战利品的马车排起的长龙一眼看不到近头。
这本是英雄凯旋众人欢聚的时候,因为他们是大周立国以来第一次走出国门远征千里的军队,看看这些战利品难道不值得为英雄凯旋而欢呼吗?
但此时大军却如身后的那轮将落西山的夕阳一样,每个人脸却是暮气沉沉,整个神都暮气沉沉。
众人压根儿就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一只运粮的大军大给神都运过冬粮呢!
没人通知百姓大周有这么一支打了胜仗的军队回来了,背插令旗头带红缨快马由神都四门快马出城传告四方的捷报使也就更不用想了。
吴峥回来之前就没有派人通知朝廷吗?
大军回城怎能不向朝廷报备,即便是吴峥自己不说,这一咱走来穿州过县的难道也没有一个人说吗?
别人不说,难道负责镇守北疆的北大营蒋家也不说?
当日那群家伙可是对吴峥他们这次出征即是羡慕又嫉妒,吴峥回来时整个北大营还大摆了三天宴席为这次出国远征还能活着回来,不光活着回来了,还带来了战利品的左骁卫那可是大肆吹捧了一翻。
为其庆攻的酒可是足了足足三天,但是自从大军离开北大营之后,一切好像都变了。
一路上所见到的人好像都大客意的回避这支大军。
大军到了函谷关前,更是更是遭到了关上守军的盘剥,看他的样子就像是在看个笑话似的,即是有嫉妒的更是有幸灾乐祸的。
这只胜利的大军没能进入神都,半路上就叫一个太监给打花了回来,让他们不必进城直接回崤山上的大营就好了。
这么说来好在自己的大营就在崤山上,不然很可能还要走一段回头路。
回到大营,路过洛水镇时,镇上的百姓却是对这支数月不见的左骁卫露出了不少的吃惊之色。
“他们这一次出门拉练走的够远啊!足足走了有八个多月吧!”
“可不是嘛!上次走时山上的桃花都还没开呢!”
“他们这是去哪儿了?看起来这人数好像变多了!”
“是变多了,少说也有好几千人吧!快看那些马车,沉甸甸的上面拉的是啥?”
“谁知道呢!”
“对了,今天我好像看见几个神都里的大官进营了,左骁卫这次该不会是去替神都运过冬粮了吧!”
“过冬粮?你傻了吧!哪有春天就去运过冬粮的?再说了如今大河都还尚未封冻,哪里需要大军去运?直接走水路不香香吗?”
听见百姓的议论,骑在马上的吴峥好像浑然不觉。
到是两旁的秦祥与程小金,却是像屁股上长疮似的,在马背上坐立不安。
“吴兄你看看吧!从出纷州开始,我就知道朝廷就已经知道你的那些破事了,你还不信现在总该相信了吧!”
程小金骑在马背上骂骂咧咧的道。
“知道就知道了呗!怎么难道是因为皇帝没有出城十里敬你一杯庆功酒,让你心里不甘?”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对咱们这次出门出的不值。你说说咱们大周这么年,有哪个干过咱们这样的丰功伟绩?就这么待咱们也太不厚道了。”
吴峥看向秦祥:“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无所谓啦!都是些虚名而已。”秦祥道。
“你小子少在这里装蒜,也不知道昨天是谁大半夜的不睡在那里一个人喝酒来着?”程小金道。
“干你屁事!你要是不爽去找陛下说理去啊!”
“我去找他做什么?咱们都是打算隐退的人了,就没必要去出那个风头了。”
“那不就得了,咱兄弟之前还说这些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你在气吴兄呢!”
“我气他干什么?咱们要不是兄弟,我会在你们面说这些?我算是想明的了什么叫封无可封。咱们就算了上面还有上升的空间,可是吴兄呢!都已经是大将军了,如今这旷世奇功再一加,那岂不得封王?”
“你怎么不说是杀头?皇家从不封外姓王的。”
“我知道,唉!这久没回来也不知道现大朝廷里怎么样了,还是不是咱们出门前所知道的那个朝廷。我昨晚还听说皇后那女人已经开始接交外臣了。”
吴峥看了程小金一眼,笑道:“你小子的消息到是还挺灵通的,这事你都知道?这军中有你程家的人?对了,我抽出来的那些人里没有你程家的埋伏吧!”
“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些干嘛!伤感情。”程小金打了个哈哈道。
吴峥又看向秦祥,秦祥主动说道:“我承认我留了几个兄弟,这不是怕你小子跑掉吗?你说说要不是跟你,咱们哪有像现在这样风光的时候?”
吴峥笑道:“你觉的咱们现在很风光?”
秦祥道:“不要在意皇帝是不是瞎了看不见咱们这份功劳,咱们兄弟之间知道咱们干了什么事就足够了,对吧!”
“看来还是我连累了你们啊!要不是因为我,你们现在应该是在应天门前喝皇帝的庆功酒吧!哪里会像这样,摸黑走回家。”
“不要说这些了,既然咱们当初决定跟着你干,在意的就不是这个,你是知道的。”
程小金也点点头道:“对!秦兄这话说的没错,咱们跟着你干为的可不是那些虚头八脑的东西。再说了咱们既然作了兄弟,就应该共同进退。哪能将你放在这里,自己跑过去喝庆功酒的。”
三人相视一笑,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大营前。
营中灯火透明,一排排火把一直从点将台前插到了半山腰。
透过火光看去,营门大开,站在点将台前的是不是三人所以为的令狐德硕,而是骆溱这到是叫人有些小小的意外。
“怎么办?这人还打吗?”秦祥看着吴峥道。
其实对于这次回来左骁卫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三人都明白,虽然还是让人免不了发了一牢骚,但这也是人之常情嘛!打了胜仗回来居然跟做贼似的,这放在谁的心里不发牢骚?
所以当三人看见骆溱手里捧着的那道圣旨时,上面会写些什么话三人也是已经心知肚明。
哥三之前以为这次迎接他们的八成会是令狐德硕那个老家伙,因为这货最喜欢干的就是落井下石,如今眼瞅着左骁卫就要倒霉了,他不来谁来?
可谁曾想到来人居然是向来都是正义化身的骆溱。
秦祥问还打不打,这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既然都已经倒霉了,那索性就一个破罐子一摔到底。
“打,为什么不打,他这老倌居然敢来看咱们的兄弟的笑话,咱们兄弟哪还跟他讲什么道义?”
“要不咱们还是先听听他说些什么吧!万一打错人了呢?”程小金道。
吴峥道:“这还用听吗?你看看他那张臭脸还不明白?”
左骁卫归营了,骆溱也转身登上了点将台,就等大军全部归营,他就打算站在这点将台上宣读陛下的圣旨,好完了差事回去交差。
说实在的,他看向吴峥他们三个的时候,眼中除子失望之外还有些厌愤,就像是大看三个不成气的儿子似的。
原本这事应该是令狐德硕来,他也乐见其成,因为他身为朝中清流跟这三个叛将虚与委蛇,那是实在是觉的丢脸。
可是最后关头,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居然将这差事交给了自己。
君王有命,身为臣子的自然不敢不从。
他便耐着性子来了,只是刚刚打开圣旨还未开念,就突然眼前一黑,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人一记老拳打到了脸上。
然后就是被人一顿拳脚相加,打的他哭天喊地。
他带来的那些官吏也是个个都吓傻了,这是怎么回事?活了这么久却是头一次看见有人敢打钦差的啊!还真是活久见了。
想上去帮忙,结果就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丘八给按倒在地。
台上的骆溱实在是快在被气吐血了,突然捂着头大喝道:“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大营里突然安静了一会儿,骆溱趁机抬头一看自己的那位师弟吴峥就站在自己的眼前。
“不是想造反,就是想出口恶气。没办法一路上都没碰见人,就你送上来了,你就辛苦辛苦受点累吧!”
什么叫我辛苦辛苦受点累,有你们这样殴打朝廷命官的吗?我可是当朝宰相。
不等骆溱开口说话,吴峥已经一记老拳打了上来。
等打累了,骆溱也变成鼻青脸肿的大猪头了。
吴峥捡起地上的圣旨看了一眼,便将它随手将给了秦祥。
“果不其然咱们一个个官降三级啊!”说完便将圣旨甩到程小金手上。
程小金看了一眼,没好气的道:“降三级也就算了,把我扔到金吾卫去算是什么个意思?还有秦兄,居然让你去转文职这兵部仓槽是个什么官?”
“你怎么就不问问吴兄,他那个工部秘书郎是个什么官?既然他一眼就看出是官降三级了,想必他最清楚。”
“你们去吗?”吴峥问道。
“去他奶奶腿。你们都去坐官廨喝茶了,就我一个人大街上溜腿我才不去呢!”程小金道。
“不去,那就一起辞官呗!反正咱们这次的功劳就摆在那儿,相信皇帝老儿也不敢砍了咱们的脑袋。”
程小金道:“死罪是不至于,但是活罪肯定难逃啊!”
吴峥笑道:“钦差你都打了,你现在才开始担心什么活罪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咦!草率了,真是草率了。”
程小金看了一眼地上的骆溱说道:“这货是不是被咱们打死了,咱不说话了呢?”
吴峥不想理这货转身走了,秦祥看了一眼也走了。
程小金感觉自己好像问了句傻话,骂骂咧咧的踹了骆溱一脚也跑了。
第二天,三兄弟就一起上书辞官。
武恒自然是大怒,因为从昨晚上他得知骆溱被这三个家伙给捧了,他就气的一晚上没睡,可没把马喜跟皇后心痛死。
于是这次武恒是非常的干脆,吴峥说想要回渝州养老,他便大笔挥让他一辈子呆在渝州不得踏出渝州半步。
秦祥说他想家,想回成都在他老子膝前尽孝,武恒便大笔一挥让他去成都当个马夫养马,这辈子不许踏出成堵半步。
更可气的是程小金那小子,说是想要回去完成自己的学业。
武恒实在是想不起来这家伙能有什么学业,但还是大笔一挥让他进了国子监,这辈子不许踏出神都一步。
于是三兄弟就这样天南地北的分开了。
“陛下真是这么说的?”承露宫中,皇后虞容向马喜问道。
马喜掬着身子道:“回娘娘的话,老奴看的真真的圣旨都已经下了错不了。”
虞容一喜激动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来回走了两步好像是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失态,便又端起皇后的架子坐了下来,说道:“有劳马公公了。”
说完朝自己的贴身宫女招了招手,一锭金子便送到了马喜手中。
马喜媚笑道:“这如何使的?”
马喜嘴上是这么说,但金子已经入了他的口袋。
“应该的,马公公平日里为陛下奔波,如今百忙之中还要为我们母子俩打探消息,区区一锭金子你都不收,你叫衰家以后哪里还敢再麻烦马公公?”
“那老奴就却之不恭了。”
“应该的,应该的!”
右相府里令狐德硕一年四季都在烤他的鹌鹑,今日却是烤的有些食不知味。
脑袋里想着心事,手里的鹌鹑烤出黑烟了他却视而不见,要不是聂春娘在一旁提醒,这鹌鹑非着起来不可。
“相爷有心事?”
“春娘你说那三个小子到底想干嘛?”
聂春娘笑道:“奴婢觉得怕是这三个家伙察觉到风雨要来,急着保命吧!”
“风雨要来?他们能有这份见识?”
“别人奴婢不知道,但那吴峥要是看不出来,那就是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令狐德硕点点头:“看来老夫又一次小看了那小子了,这么大的功劳说不要了就不要了,连眼睛都不眨下。而且还在关键时候干出了殴打钦差这种自污之事,将事情做的完全没有后路,这一点志儿不如他啊!”
“相爷何须这样妄自菲薄,奴婢相信吴峥的背后定有高人指点,不然就他这二十多岁的年记就有这般城府与见地,那未免也太可怕了。”
相府外一个头带幂篱的女人来到了后门前,轻轻撩开幂篱让开门的人看了一眼,便转身进了相府。
“玉奴姑娘相爷正在后院等你呢!”
这位玉奴姑娘,如果马喜在这里的话,就一定会发现这就是那位刚刚给自己一定金子的宫女,活脱脱的一个背影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