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黄丹觉得一年过得比一年快。毕业后的两年放在大学能过四年。一度怀疑是不是时空错乱了；
林晓峰和胡凯玲在武汉的婚礼。上海的同学们都没去参加。包括黄丹。但那晚发生的事黄丹记得很清楚。先询问了林晓峰买的钻进价格。一听要五万。这价格着实让他心情跌到谷底。晚上在家吃饭时。毛鸿伟看他好像有心事。
“想什么这么愁呢？又在担忧国际形势了？”
“我之前和如祯说我没房没车。但是我想娶她。”
“然后呢？”
“她说她不要房和车。但是要钻戒。”
“咳。”毛鸿伟差点被菜呛到。“这么好的女孩你还在苦恼什么？”
“我问了我同学。钻戒都要5万多。”
“黄医生啊。你以后别买彩票了。你已经中彩票了。把中奖的机会让给我们可以吗？”
“呵。五万也很贵啊。我拿不出这么多钱。”
“你工资也不低啊。一年半总能存下来吧。”
“不吃不喝是能。现在东西都越来越贵了。吃顿饭就要一两百。看电影也要一百。还不算换手机和买衣服。”
“知足吧。她要钻戒就算十万你也不算亏。别人倒贴房子和女儿。施亦敏父母如果这样想。我天天下班去烧香。”
“对了。你爸妈肯卖房子吗？”
“肯啊。只不过一直说儿子白养了。要爸妈去租房子。有的时候还流眼泪。我他妈怎么让他们卖？”
“那怎么办？”
“所以买彩票啊。你真的别和我们抢中奖几率了。可以吗？”
“呵呵。那我祝你中奖。”
“但是我也做好了打算。我已经让亦敏在我公司开了户。我和她一起买点股票做点投资。运气好中几个新股。或者买到龙头。买房子也是有可能的。”
“有风险吧。”黄丹放下筷子认真地听着。
“这年头什么没风险？喝水都有塞牙的风险。我是比较看好金融市场的。在未来金融、互联网肯定会牵头中国的经济。”
“那我也开个户吧？”
“可以啊。我早就想让你们开了。一直不好意思说。”
黄丹趁着休息天去毛鸿伟公司开了股票账户。马上又要过年。今年回不回去又牵动着黄丹。一年推一年。慢慢地他开始明白为什么总是会说服自己留下来。内心想回去却又不想面对以前的自己。努力回忆武汉留给自己的美好记忆。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除夕夜又主动申请上班。大年初一晚上拎着大小礼品去唐如祯家。这个门已经被自己踩烂了。邻居们都知道他的存在。作为医生本想着没什么福利能带给身边的人。认识的同学也都是医生。没想到唐如祯父母托自己帮忙的事还真挺多。动手术、住院等托自己找同学帮忙。而他们似乎对于什么医院看什么病特别有讲究。对于黄丹来说。其实好的医院医疗水平都差不多。
上海过年的方式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喜欢关起门独自分享着食物。买很多水果和糖果放入果盘摆上桌子。以大白兔奶糖、天喔咖啡糖和德芙巧克力为主。电视机一直开着没有人看。唐如祯父母一直在厨房忙活着。这桌菜似乎倾尽了他们的心血。
第一次在别人家过年。吃得东西也很不一样。这些菜之前来的时候经常吃。只是今天它们全部到场了。也像人们过年一样。需要见个面互相问候。
上海熏鱼、皮蛋拼盘蘸酱油、海蜇头、马兰头和四喜烤麸为常驻冷菜选手。热菜有红烧肉炖百叶结、红烧黄鱼、油焖大虾、酒香草头和腌笃鲜汤。不胜酒力的唐父今天似乎是非喝不可。倒上一杯红酒。唐母也不甘示弱满满一杯。
唐如祯家里客厅不大。还没有自己租的房子大。加上自己四口人。但他们很会调解气氛。你敬我一杯、我敬还你其乐融融。黄丹现在来已经不怎么拘束。也传承了饭后洗碗和收拾桌子的良好美德。这顿饭是黄丹印象里最好吃的一顿。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是外人。听着他们认真讨论着这个菜没发挥好。那个菜盐放多了。这就是家的感觉吗。已经都快忘了呢。
洗完碗黄丹坐在唐如祯身旁。唐父泡了杯龙井茶。桌上摆着一包中华烟。唐母剥着小核桃。
“黄丹。明天你休息吗？我们去祯祯阿姨家。”
“叔叔。明天我值晚班。”
“噢。那有空再说。”唐父说完拿起茶杯。将茶叶吹开。
“对了。小黄。你化学应该蛮好的噢。”唐母问。
“恩。还行。”
“祯祯表弟。今年要高考了。等哪天有空我约好你过来帮他补习补习。”
“妈。你别乱答应别人。他不懂得。”唐如祯将剥好的橘子送入黄丹嘴里。
“什么不懂。复旦能不懂的咯。上海最好大学了。”
“我尽力吧。每年教材都在更新。我只能凭记忆力帮帮他。”
“够了。他读书不灵的。能考上两本、三本就谢天谢地了。”
“行的。你约好时间和我说就可以。”
黄丹很愿意听到她父母托自己办事。能多出一份力能感觉到自己的价值。有些事则不太愿意做。但他们会让唐如祯开口。比如开病假单等等。只要是她开口。黄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初7。黄丹早班。临近下班还有10分钟。唐如祯提着三盒莉莲蛋挞走进内科室。她已是医院的常客。黄丹的同事也都认识。施亦敏正好路过办公室看见唐如祯在。双手插袋走了进来。
“噢哟。又来接黄医生下班啦。”边说边盯着桌上的蛋挞。
“你是闻着味道来的还是？”黄丹没说完。
唐如祯就打开一盒让施亦敏分开她同事一起去吃。
“谢谢。我识相。”说完提着一盒蛋挞走了。
“这一盒去拿给你们主任。”唐如祯推了推黄丹的手。
“不用了。他不喜欢吃甜的。”
“这是人情世故。他不吃是他的事。快去。”
黄丹看着。“那还有一盒呢？”
“这是给等会来接你班的王医生他们吃的。”
说巧不巧主任正好从门口经过。黄丹喊住他将蛋挞递给他。
“又是小唐买的吧。”
“恩。她顺便带过来的。分给大家吃。”
“好福气啊。黄丹。这附近可没莉莲蛋挞。小唐谢谢了。”
“不谢。马主任。顺便的。”
唐如祯走到黄丹身旁。马主任提着蛋挞。拍了拍黄丹的肩。“加油啊。”对着唐如祯笑了笑。
下班后。唐如祯挽着黄丹的手臂。慢悠悠地走在路上。8个月的恋情让两人已经十分熟悉对方。生活习惯、饮食偏好、工作单位、性格脾气等等。似乎压根没有可以让两人吵嘴的事。也不单单是唐如祯总让着他。黄丹也总能说出让她开心的话。做事前也都会事先征求她的同意；
“今年十一我们也去旅游吧？”唐如祯看了他一眼。
“好啊。你想去哪？”
“我说的地方你又不肯去。”
“不会啊。你想去哪？”
“武汉。”
黄丹听后面部抽蓄了下。沉默不语。
“你看。说让我说。说了又不答应。”
“你这么想去武汉啊。没东西玩的。”
“我想去看你长大的地方。在你小时候经常走的路和你散散步。而且你同学不是也邀请我去玩。”
“没什么好看的。要不去厦门吧？鼓浪屿、曾厝垵我看网上照片都很漂亮。”
“那在说吧。我是看你这么多年没回去。觉得你想回去看看。”
“反正离假期还早呢。我想一下。不行我们去国外吧？”
“不去。中国这么大。每个省份都有文化古迹和独特的风土人情。游山玩水都玩不过来。自己国家还没摸透。国外有那么好吗。”
“想吃什么？韩国烤肉吧。我烤肉给你吃。”
“吃吃吃。都给你喂成猪了。”
“那你想吃什么？”
“韩国烤肉呀。都你烤。”
唐如祯的语气很冲。黄丹听着却觉得很开心。
“恩。不让我烤我不开心。就喜欢看着你吃。”
“懿~~你怎么这么贱。离我远点。”
嬉笑打骂声中两人走进韩国烤肉店。店门口行人依然熙熙攘攘穿行。街道上每20米排列着整齐的路灯。月色下街区并不寂静。路灯旁的沿街店铺。每个店外都贴着对联和挂着中国结。喜气洋洋的红色装饰总能吸引着路过的行人。
2006年4月1日即将到来。黄丹很不愿记得这个日子。每一个节日都会让存款数字变少。他知道唐如祯不看重这些。但还是偷偷准备着礼物。这也算是不输在起跑线上吧。
恋爱周年、7月份又是唐如祯的生日、8月份自己生日、十一国庆、还没有算中间的劳动节。准备申请加班赚点加班费。存钱真的越来越困难。但是今年是和唐如祯恋爱第一个周年黄丹还是不准备将就。他注意到唐如祯的手机很旧。最近广告出来一款lg的巧克力滑盖手机。颜值出众价格也能承受；
当晚将手机送给唐如祯。她非常感动说不出话来。踮起脚尖吻了黄丹的嘴角。这个吻其实不值3000元。但看见唐如祯幸福地笑了一整晚。真是物有所值。
“你干嘛买这么贵的手机。你自己手机也很旧了。”唐如祯幸福地同时表现出一丝不舍。
“很贵重的东西我买不起。这个我能承担。你喜欢就好。”
“谢谢。好喜欢。”
站在街中央。两个人抱着。不在乎路人的眼光。也没有人能分开他们。
7月4日。唐如祯生日。坐在饭店里。将一瓶迪奥香水送给她。是让同事机场免税店带来的。
“下个月我不过生日了。我和你今天一起过。”
“神经病。别人都是差一天一起过。我们差了一个多月。怎么行？”
“和你在一起每天都比过生日开心。干嘛还要特地过。”
“那如果以后我不在呢？”
“那我就不过生日了。而且你能去哪。家里我都认识。你到天边我都把你找回来。”
“切。我偷偷走。怎么能让你找到。”
“我报警。让警察找。”
“我也报警。我说你骚扰我。”
“我让同事给我开张证明。说我是神经病。警察拿我也没办法。”
“把你抓去金山神经病院。”
“我不会逃啊。我又不是真的神经病。他们关不住我。”
“你干嘛盯着我?”
“我爱你。我要娶你啊。”
唐如祯捂着嘴笑。她本不喜欢听虚情假意地情话。黄丹讲得话也没有特别浪漫。可总能被打动。这一刻她连钻戒都觉得无所谓。只要黄丹说出来。她就肯定会答应；
黄丹没说。但也做着打算。毛鸿伟有个股票客户做的就是钻石生意。买裸钻的价格比商场里要便宜许多。已经联系好等休息天就去选。带着银行卡里的5万元。是他的所有财产。跟着毛鸿伟和张鑫妍一起去选钻石。他们都不懂完全凭感觉。凭借毛鸿伟和张鑫妍一唱一和。都预先用了自己也会在她那里买的借口。最终用四万五的价格买到一颗一克拉裸钻。还让老板娘包了戒托。
黄丹买好后一直将事情压在心里。不能让唐如祯知道。一定要给她一个惊喜。本来想在国庆节送出去。可实在忍不住九月初就决定送给她；
9月5日早晨5点半。黄丹睁开双眼感觉天还没亮。走到窗边才发现下着暴雨。给唐如祯留言让她下班前来找自己。今晚准备将戒指送给她。
时间过得特别慢。16点似乎迟迟不肯到来。外面的雨倒还很执着地下着。时不时掏出戒指欣赏着。施亦敏悄悄地走进黄丹办公室。
“鸿伟和我说了。钻戒买好啦。给我看看。”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黄丹一跳。
将戒指递给她的同时。手机响了。来电的是唐父。
施亦敏看完将戒指还给他。黄丹一直没接。神情凝重地听着电话。挂了电话后坐在位置上。施亦敏觉得不对。
“怎么了？”
“她爸说她出车祸了。在和平医院。”黄丹看着施亦敏。“我...我得走了。”
换上外套把戒指放进包便跑了出去。施亦敏站在空荡的办公室。被这个消息吓傻了。
黄丹跑出医院在暴雨中找着出租车。路边打车的人不少。黄丹连跑带拽抢先上了车。说了地址后单手握着手机。情绪很不稳定。呼吸很急促。
“师傅。麻烦您快点。谢谢。”
黄丹相信唐如祯会没事的。也不敢打电话去问消息。车终于停在了和平医院门口。丢下100块钱就往医院里跑。按电梯来到抢救室门口。唐如祯母亲看见黄丹直接哭了出来。唐父则在椅子上坐着。
医生走出抢救室。三个人连忙围上前。“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进去看她最后一面吧。”无情的语句像针一样扎在心上。黄丹连忙冲进抢救室。唐母大叫一声倒在地上。唐父哀求着医生救救她女儿。
黄丹看着奄奄一息的唐如祯。握住她的手。“没事了。医生说你会好的。”
唐如祯父母也跑了进来。她很累尝试着说话。黄丹从包里掏出戒指。打开给她看。
“我买好了。我们结婚吧。嫁给我。”
唐如祯笑着。“……”
没有人听得清她在讲什么。黄丹将戒指戴在她手上。耳朵靠近她的嘴巴。
“国庆节...回武汉吧。”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好。好。回武汉。我们回武汉。”
唐如祯笑着闭上了眼睛。手从黄丹的手中滑落。唐母最先喊了出来。大叫一声便晕倒了。唐父扶着她喊医生。
“怎么办？我怎么办啊？啊！”黄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窗外的雨下个不停。路上的车和行人依旧络绎不绝。情侣们并肩二行。好友们开着玩笑。公交车里有人打着瞌睡。有人插着耳机。地铁里总有小偷盯着粗心人。男人看见美女总会多看两眼。飞机场有人等着登机。什么都不会改改变照常进行着。
黄丹走出抢救室看见民警和肇事司机。肇事司机悲伤地一个劲地对不起。黄丹没有看他一眼往前走着。走进电梯到达大厅。走出大厅站在雨中。
不是说好再也不哭的吗？
说话为什么总是不算数？
为什么这种事又让自己遇上？
“操！”
这一喊用尽了全力。医院窗户好多人都探头看着热闹。门口的门卫看了眼黄丹便继续执勤。
“黄丹。”
毛鸿伟打着伞朝他走来。黄丹闭上眼睛倒在了地上。
“黄丹。”
再次睁开眼黄丹躺在病床上。毛鸿伟、施亦敏、张鑫妍坐在房间内。另一边是唐如祯父母。旁边的桌子上看见了自己买的戒指。
“黄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施亦敏问。
“出去。”
黄丹将被子蒙住自己。
“出去啊！”
黄丹不想见任何人。也没脸见唐如祯父母。
“你们先回去吧。叔叔阿姨。你们也去休息吧。我留在这没事的。”
毛鸿伟将他们送走。关上房间门。关上灯。坐回黄丹旁边。
“刚和你认识的时候。听你讲这你的故事。我就觉得你是挺可怜的；
不过你凭借自己努力做了医生。又在上海最好的医院之一。事业稳定工资小康；
再后来你认识唐如祯。我觉得你小子运气真好。陪你买钻戒的时候我嫉妒的不行；”
毛鸿伟边说边流泪。“我想你小子十八岁前把别人一辈子的苦都吃完了。接到亦敏电话的时候我是不相信的。看你在我面前晕倒在雨中。我想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就看不得你幸福是吧。这老天心眼比我还小是吧。我操！”
“医院的事你放心。亦敏帮你请好假了。我等会去旁边买份烧鹅饭放在这。买完我就回去。吃不吃你自己决定。我不会当一个自私的旁观者劝你想开的。”
等他离开后黄丹慢慢探出头。毛鸿伟买完饭回来放在桌上就离开了。没有打扰他。黄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姿势保持直到天亮。看着雨渐渐地停下。
凌晨4点半。鸟儿的歌声钻入耳里。一夜没睡的黄丹坐起身。打开那盒已经冷掉的烧鹅饭。一股劲地塞进嘴里；
嘴里的饭还没全部咽下。用手擦了擦嘴巴。背上包离开医院。这个时间出租车很少。沿着路一直走到路口。看到出租车拦下回家。到家后冲了个凉。换上干净的衣服便去上班了；
没有人理解黄丹是怎么想的。都希望他能休息一段时间。他也不需要被别人理解。医院的领导找他谈话。给他带薪假期黄丹也拒绝。室友约他出去吃饭也拒绝。黄丹不想让别人同情。表现出没事发生一样。只是拙劣的演技谁都骗不过。
下班后就把自己锁在房间。电脑循环着唐如祯最爱的twins。《莫斯科没有眼泪》、《死性不改》、《眼红红》等等等。以前的黄丹并不懂得欣赏这类歌曲。现在却能好像能懂唐如祯听着时的感受；
陪伴他的还有电脑里的聊天记录。手机的短信记录。杭州旅游时的合照。还有来不及送出去的钻戒。打开盒子看着戒指。苦笑着关上盒子放进抽屉。
2006年国庆节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明天一早10点回武汉的飞机。下班后黄丹一个人去了步行街。吃了一份吉野家的牛肉饭。吃完站在门口戴上耳机。选定单曲循环《恋曲1980》。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消失在人群中。
‘你曾经对我说。你永远爱着我。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