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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南平缓缓地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两手空空,不值得针对,同时眼珠转动,看清了目前的局势。

    碧虚真君面色苍白,鬓发微乱,不是很端正地趺坐在地。冲和灵虚两人歪歪扭扭地躺在地上,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自己身上的泥土花汁被元公子施法抹去了,但也衣衫不整,还有几处被划破的痕迹。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没有血迹露在明面上。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他们这几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李小姐的卧室里。

    而此时的李小姐正手持一把威力巨大的热武器,拉开了保险栓,正在用木.仓口对准他们。

    李元生道:“你们三个,都站起来。”

    碧虚、冲和、灵虚三人都互相扶持着站起。

    他们方才与黑雾斗法,都受了暗伤,此时浑身都用不上力气。

    李元生冷声道:“将手抬起来!”

    眼看着李元生的注意力被碧虚真君三人吸引,卫南平一咬牙,眼疾手快地扑上去,抓住她的手,飞快地摇头。

    别开木.仓!

    我们没有恶意!

    李元生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不解与震怒,将木.仓口对准了他:“你……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你!”

    卫南平不敢说话,只是挤出几滴眼泪,死死盯着李元生,用力摇头。

    看着他这个样子,李元生竟有些不忍了起来,将木.仓口微微低下,一拍被子,恨恨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顾及着哑巴人设,卫南平一个字都没说,抬手胡乱比划了些手势。他不懂手语,万幸李元生也不懂,看了一会儿,觉得头晕,忙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倒像是我欺负了你一样!”

    她今晚睡得不安稳,隐隐约约觉得身上忽冷忽热的,想要起身叫丫鬟奉画,却似被鬼压床了一般动弹不得。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见一些古怪而又诡异的尖叫嘶吼。忽然之间,那嘶吼声停了,她好不容易能够睡个安稳觉,却又被人声吵醒。

    一睁眼,就看见这几个道士在她的房间里不知道做什么。

    她老早就觉得这些道士不靠谱,怕不是来骗钱的。哪想到人家不是来行骗的,是来光明正大地打劫的!

    李元生毕竟是在司法台实习过的,大脑飞速转动。

    入室抢劫,这是乙级刑案。团伙作案,罪加一等;我还是年轻女子,再加一等。看我怎么将你们这帮道士都送进扬州大牢……

    原本想得好好的,自己也斗志昂扬,偏偏被那小道士一哭,心气儿就先软了半分;又想到他年纪还小,且是个哑巴,身世不知多么可怜,或许也有苦衷。于是一软再软,终究不能铁石心肠地将他们都投入大牢。于是道:“好了,别哭了。我不追究了还不行吗。只一条,你和你的同党立刻离开,再也别想踏进我家大门!”

    卫南平见她态度放软,不再叫人,就收了眼泪,拿袖子蹭蹭脸颊,回身贴着碧虚真君站好。

    李元生紧握着木.仓,压低声线道:“你们还不走?”

    冲和、灵虚两人终于歇够了,互相搀扶着起身。碧虚真君调息已毕,站起身来:“李施主,贫道现在还不能离开此处。”

    李元生冷笑道:“那好,我看你们是想大牢里再见了!”

    她抬起木.仓口,对准碧虚真君,就要高声叫人。

    碧虚真君轻叹一声,上前一步,握住了李元生的手,将她手中的手铳取下,递给卫南平。

    卫南平将手铳接过,端详了几眼。

    这是一把巴掌大的手木.仓,今世叫做手铳的。模样与前世的左轮手木.仓有些相像。一个铜质的圆筒状弹道,下面卡着一枚有个弹位的弹夹。木制的手柄触手温热,应该是一直被人握在手里。

    卫南平疑惑,怎么李元生连睡觉的时候都握着手铳吗?

    他生长在道观,但也对如今的木.仓支管理有所了解。

    如今大宋朝的木.仓支管制和前世的美利坚有些相像,有□□填充的非自动步木.仓是半管制品,成年公民只要申请持木.仓证就可以购买。便于携带的手铳和自动步木.仓、重机木.仓一样是完全管制品,除了军队和警察,私人不许持有。

    李元生的这把手铳,绝对是从黑市买的违制品。

    卫南平不知道黑市里的手铳行情如何,只知道绝对不便宜。

    不过,这也符合她千金小姐的身份。

    她有的是钱,买一把手铳防身也很正常。

    李元生险些惊叫出声。

    她都没有看清碧虚真君是如何动作的,就被对方缴了械。

    若是对方有意取她性命,当场就可以用她自己的武器轰掉她的脑袋!

    武器落于人手,她迅速地冷静下来:“你们天涯亡命,不过是为了求财。不要伤我性命,我带你们去我父亲的库房。一切金银财宝,随意取用。今夜之后,你我分道扬镳,彼此再无瓜葛,岂不好呢?”

    碧虚真君却没答话,而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李元生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忽然听见了市井摊贩叫卖的声音,和潺潺的流水声。

    她心下惊疑不定,心想我在自己的卧房里,又是深夜,哪能听见市井的声音呢?

    眼前的景象似乎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须臾之后,雾气散去,她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深夜的卧房,而是身处江南水乡的某处小镇内。

    小镇里正是清晨,采莲女撑着小小的蓬船,用吴侬软语叫卖着新鲜的荷花、莲蓬。她一人坐在船头,掌着一只小小的篙,船尾的竹编大篓里,满满当当地挤着粉白的荷花、翠绿的荷叶、饱满的莲蓬,还有胖嘟嘟的藕节。

    采莲女的小船驶过,小小的河道里又驶过一艘船。这船上塞着数个大筐,筐里是形形色色的鲜果。船上的人也用软软的吴语叫卖着。

    江南五里不同音,十里不同俗。李元生虽是扬州人,也听不懂这软脆美妙的嗓音。她只看见岸上似乎有人叫住了那载着鲜果的小船,也用着相似的语调说了些什么,那船上的人笑了,扔给他一个黄灿灿的枇杷。

    李元生回身四下张望,见自己正站在河边一块小小的歇脚石上。身边来来往往都是陌生的人,叫她从心里觉得害怕。

    手上传来拉力,她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女道士。

    “这是怎么回事!”

    她质问着碧虚真君:“你在搞什么鬼?”

    碧虚真君似乎比方才在李府中更加悠闲自得,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红润。

    她微笑道:“这里是我的心境。”

    心境?

    李元生又道:“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碧虚真君道:“是我拉你进来的。抱歉,但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看见它们……”

    她又一挥手,江南水乡如同一幅褪色的水墨画一般淡去了,只保留了一层若隐若现的底色。

    更加鲜明的颜色铺着在这层底色之上。

    一座华丽庭院被勾勒了出来。

    李元生认得,这是她自己的家。

    华丽的庭院里,有几个走动着的小人。一个是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一个是穿新式连衣裙的青年女子,还有几个仆人打扮的小人围着两人打转。

    孕妇捧着肚子,做出一幅痛苦的模样,哀哀地叫着。几个仆人慌了神,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跑出了李府,不一会儿,带回来了四个人。

    四个穿着道袍的人,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后头跟着两个年轻男子,和一个眉眼俊俏的半大少年。

    四个道士在李府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面色凝重的样子。此时,一股微薄但不容忽视的黑雾渐渐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李府。

    黑雾在李府上空盘旋,渐渐地将整个画面都染成了污浊的黑色。

    而黑色最浓重的一点,就在孕妇身边,穿着新式衣裙的女子身上。

    李元生抿了抿唇。

    那不是……我吗?

    四个道士看见了黑雾之后,兵分两路。女道士和小少年留在李府,制作会发光的神奇符箓驱逐黑雾。黑雾遇到了符箓,变得稀薄、浅淡,但仍存在着。两个年轻的男道士离开了李府,来到了一处河边。其中一个人回去,将女道士和少年叫去河边,自己却留在了李府。

    女道士来到河边,从河里打捞出一具尸体,将只好好安葬。而另一边,留守李府的男道士发现,原本稀薄的黑雾,在一瞬间变得浓郁、凶残,他忙将手中的符箓撕碎,将自己的同伴召唤回来。

    女道士带着两个同伴回来了。李府的黑雾越来越浓郁,几乎将其他的景物都覆盖住了。

    她将那个最小的少年推了出去,自己带着另一个男道士义无反顾地投身于黑雾中。

    黑雾吞噬了他们,自身似乎又壮大了几分。原本能够依稀辨别轮廓的亭台楼阁和来往男女,都被黑色涂抹去了身影。

    没有华丽的庭院,也没有孕妇、少女、仆人、女道士、男道士。

    有的只有一片浓稠得几乎化不开的墨色。

    李元生的心头发紧。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忽然之间,那墨色消失了。

    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得多彩而又明亮。宽阔华丽的院子里,荷花池倒映着月影星光,柳条被微风吹拂得沙沙作响。

    被推出去的小少年跌跌撞撞地跑进李府,推开一扇又一扇门,终于找到了脱力休息的同伴们。

    睡在床上的女子醒了,又惊又怒地指着他们。

    水墨画一般的景色变得浅淡,李元生的面前又出现了自己卧房里熟悉的景象。

    她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家里发生了什么?”

    碧虚真君放开了她的手:“李小姐,是我该问你。”

    “两年之前,你的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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