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东山走过来,扶住董问天肩膀说:“问天贤侄儿,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
董问天抓住棺材的上口,抬头望着保长,问道:“卫叔,我爷爷是怎么走的呀,不可能呀,昨晚他还跟我一起喝酒的呢。你们为什么不叫醒我?”。
卫东山说:“侄儿,你听说我,现在外面正在打仗,你没听到吗,炮声还在不停地响着,随时随地,说不定一颗炮弹就能落在这里,不能等了,按你爷爷遗言,一切从简,不再开吊了,等办完了丧事,我再慢慢给你说,好吗?现在,请你赶快披麻带孝,为你爷爷下葬,让他老人家快快入土为安”。
“我爷爷的遗言?你是说,我爷爷早就知道要走?”。
“唉呀,侄儿,别问那么多了,你爷爷可是活神仙,这不,这些当兵还没过来,他就知道这白虫镇很快就要打仗了,你看,应验了,真的开战了”。
说着,他抚摸着董问天的肩膀,安慰道:“孩子,实话跟你说吧,你爷爷昨天去了我家,把后事都给安排好了,还说,一切都是天意。当时我还以为,他是说酒话呢,现在看来是他未卜先知,他当时说的话,有些东西我也听不明白,反正他人现在是不在了,躺在棺材里呢”。
“卫叔,我不相信,我要看看我爷爷最后一眼,爷爷不会就这么走的,也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不可以,你爷爷交待了,棺材盖上就不可以再打开,他说,那样的话,他的灵魂将永不超生。再说,你爷爷的脸、身子已经-----唉。总之,你还是不要看了,也不能看。我答应你爷爷的事,就要做到”。
保长越是这样说,董问天越是想知道爷爷是怎么死的,越是想看看最后一面,更想知道,爷爷为什么会突然就没了。
“卫叔,可是我想知道爷爷为什么突然就走了,他的脸,他的身子怎么了?告诉我好吗,我求求你了”。
董问天说着,在卫东山面前扑通一声跪下。
卫东山叹了一口气,道:“长话短说,就告诉你吧,这不是在打仗了吗,今儿中午时分,一颗炮弹不偏不倚,落在你家致真堂的店铺前,当时,正好有一对母女逃难路过这里,眼看着那颗炮弹就要击中那母女俩,你爷爷从铺里飞身而出,将母女俩推向安全地方,自己却被炮弹炸的面目全非”。
说到这儿,卫东山感叹道:“唉,你爷爷,一辈子救人性命无数,临走的时候,还救了母女俩的命呀,不愧为董氏后人,死得其所,死的伟大”。
保长话音刚落,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一颗炮弹再次落在致真堂附近,震的那口大棺材都摇晃了几。
街道上乱作一团,人群中有人尖叫着,有人哭泣声。
随着炮弹的声响,一股浓烟夹着灰尘冲进了屋子里。
屋里的人纷纷捂着鼻子,其中有一个人大声说道:“别再拖延时间了,赶快下葬吧。不然我们都要回家了,还不知道家中情况如何呢,有没有被这狗日的炮弹击中”。
卫东山擤了一下鼻涕,冲着董问天说:“贤侄儿,你看这炮弹,可不长眼睛,别再想那么多了,死者为大,让你爷爷尽快入土为安,你就捧着你爷爷的画像,跟着我们走就是了,这时间都不早了,再不下葬就迟了。再说了,好不容易请到了大家来帮忙,这炮弹声枪声不停地响,大家伙谁不担心自己的家里呢,你也得替大家伙想想,是不是?”。
说到这儿,卫保长冲着几个抬棺材的人,高声叫道:“走吧,走吧,起棺!”。
董问天虽然年少,但卫保长的话和刚刚大家的话他也听懂了。
于是,他含泪点头道:“那就听卫叔叔的,辛苦大家了,也谢谢大家的帮助”。
卫保长高声道:“起棺!”。
声音落下,八个人抬着黑漆漆大棺材走出致真堂。
四处是枪炮声,白虫镇瞬间变得一片灰蒙蒙,空气中弥漫着战争的火药味。
董问天捧着爷爷的遗像,走在抬棺者的前面。
密集的枪炮声,不时划过头顶,卫东山说:“快,加快速度,枪炮子弹可不长眼睛”。
一行人穿过白虫镇街道,顶着枪林弹雨,连走带跑,来到小镇上统一规划的乱坟地。
没有以往白虫镇上葬礼时的热闹,没有唢呐,没有白幡,大家都在惊恐中躲避着炮火,一路上也没有什么人看热闹。
要不是从天而降的战事,董倡寿的死,冲着他的名声和救治了无数人性命,给他送葬的人一定会排成半条街。
葬礼简简单单,冷冷清清。
就这样,在枪炮声中,卫东山领着大家,匆匆忙忙地把董倡寿安葬下土了。
炮弹仍在天上飞来飞去,枪声仍旧密密麻麻。
安葬好爷爷之后,那些帮忙抬棺材的人,都赶着回去了。
要不是董倡寿事先为自己的葬礼请来了这些人,在这样的战火中,即使出钱,恐怕也没人愿意冒死给他下葬,因为大家也都要逃命。
众人离去之后,坟地上只剩下卫东山和董问天。
董问天跪在爷爷坟前,一边烧着纸钱,嘴里只喊着二个字:“爷爷,爷爷-----”。
卫东山说:“孩子,你也别太伤心了,这枪炮还在响着,你赶快回家吧,你爷爷既然都安排好了身后事,我想,他也应该给你安排了一切,按照你爷爷说的去吧”。
董问天转身拱手道:“谢谢卫叔叔”。
“回吧,回吧,人死不能复生,别太难过了”。
“卫叔,我想在这里再多呆一会儿,想跟爷爷说说话”。
“孩子,你看这枪炮声,我也得赶快回家看看,老婆孩子一定很害怕”。
“卫叔,你赶快回去吧,我没事的,我就是想再呆会儿”。
“呆一会儿赶快回家,赶快离开这白虫镇,我看这仗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
“谢谢卫叔,我知道了”。
卫东山转身匆忙地离开了,一路小跑着赶往自己家中。
坟地上只剩下董问天,他望着刚刚圆起来的新坟,欲哭无泪。
对于小小少年的董问天来说,眼前的一切,恍惚如梦。
直到这个时候,望着堆起来的一座新坟,他还不相信爷爷就这么走了。
是的,爷爷走的太过突然,也走的十分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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