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坐了下来之后,还有一个身材稍胖的男人也坐了下来,李云冲稍微看了一眼,见他随身带着听诊器,便知道这是程老爷子的私人医生。
程清雨泡茶是一把好手,与之前的活泼完全不同,她泡茶的时候神态很是专注,很明显,她专门去学过茶艺。
“看小雨泡茶可是赏心悦目之事啊!”
云尚贤一边不吝赞赏,一边默默的观察着程老爷子的神色,中医四诊,云尚贤这门技艺并没有落下,中医和西医不同,云尚贤的西医医术虽然下滑了,但中医却是更加精湛了。
“老云,我可要警告警告你,这茶叶是我的私人珍藏,可以送你一点,但你可别把我的宝贝孙女给拐跑了,不然我可真跟你急。”
程老爷子很是小气,茶叶每年都可以进贡弄到一点点,但是宝贝孙女可只有一个,疼爱得紧。
她这孙女爱好广泛,也喜欢学医,一直都跟他说想要拜云尚贤为师,只是一直都没有征得云尚贤的同意而已。
“这个你就放心吧,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哪里还有精力带学生。”
云尚贤迫不及待的接过程清雨递过来的茶杯,仿佛享受一样,放在鼻子前面闻了再闻,很是陶醉的神色。
程清雨依次将茶杯递到几人面前,却唯独缺了李云冲,好像从没意识到李云冲的存在一样。
看着每个人面前都有茶杯,只有李云冲没有,这场面显得有些尴尬了。
“小雨,来者是客,不可失了礼数,平时怎么教你的?”程老爷子似乎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所以见到程清雨竟然对一个客人如此态度,不由有些不满起来。
“爷爷,我看他刚才挺有本事的,当你的面都敢欺负我,要是你不在,我找谁说理去。想要喝我泡的茶,可以,那也要有品茶的本事才行,我的茶可不是给凡夫俗子喝的。”
程清雨张口就来告状,非常顺口,而且一点也不脸红。
她觉得自己在针灸方面的造诣或许没有李云冲强,但要论起茶道,总不会也比李云冲差吧。
刚失了面子,现在必须马上找回来。
“胡闹,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程老爷子虽然嘴上责怪,但语气可不怎么严厉,同时他也把目光看向了云尚贤,这么私人的场合,云尚贤绝对不会带一个外人来此,况且小女孩些许失礼,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
换言之,能够被云尚贤带来见他,必然有一定的用意,他也乐得见到年轻人互相交流。
云尚贤抿了一口茶,像是意犹未尽的抿了第二口,在舌尖轻轻细品,见程老爷子看过来,这才咽下口中的君山银针,介绍道:“这两位都是我的学生,这位是沈梦溪,这是李云冲。”
程老爷子点点头,算是明白过来,云尚贤这次是打算让他的徒弟给自己看病了,他也听闻过沈梦溪的大名,西医造诣非同凡响。他也知道这老友年轻时医术高超,但现在上了年纪,不得不将一身医术传给年青一代,这两人,看来就是他的衣钵传人了。
“小伙子,我这孙女平时被我娇惯了,不懂待客礼仪,你不要见怪啊。其实她心地还是很善良的,就是心眼有点小,不过女孩子嘛,心眼小就显得可爱,况且,这点特权还是要有的。”程老爷子笑呵呵的朝李云冲表示歉意。
“爷爷,哪有你这样当着别人面说自己亲孙女心眼小的。”程清雨一边跟程老爷子撒娇,眉毛却是向上一挑,挑衅着看向李云冲,这会儿连爷爷并没有怪她的意思,有爷爷帮她撑腰,她用不着怕任何人。
李云冲不禁有些失笑,他完全用不着跟一个小女生计较,程老爷子也说了,小心眼是女孩子的特权,他再计较就有点没度量了。
只不过没茶喝的话,倒又显得格格不入了。
“程小姐说得不错,品茶是风雅之事,程老爷子的茶可是极品的君山银针,若是给不懂茶的人喝,那就是糟蹋了。”就在此时,拿胖医生也是附和着程清雨的话,他是程老爷子的私人医生,所以自认为很重要,这个时候却是插嘴道。
李云冲怪异的看了这医生一眼,这人也太没有眼力了,明眼人都知道,他们是程老爷子的重要客人,程清雨可以失礼,但他只不过是个外人,凭什么也跟着程清雨一起来挤兑他?
想要讨好人,也表现得太过了!
“不知道这位先生怎么称呼?”李云冲并不介意,彬彬有礼的问道。
“我叫吴礼,毕业于美国斯坦福大学,现任省中心医院主治医师,是程老爷子的私人保健医生。”吴礼脸上笑眯眯的,下意识的直起来腰杆,别人这么发问,便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就这学历这头衔,恐怕没有人不在心里将他的分量抬高一点。
只不过李云冲立刻摆摆手有些嫌弃:“你说那么一大堆无关紧要的话干嘛?我问你名字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懂茶么?”
吴礼被一口茶梗在了喉咙,想要咳嗽却紧紧的忍住,差点呛出了眼泪。
麻蛋,现在是什么场合,我介绍一下职业有错么?以我这身份,才配得上如此好茶。
但是吴礼的确不太懂茶,他更喜欢咖啡。
吴礼面红耳赤,整理了一下仪容后,语气更加不善起来:“我不懂茶,难道你懂?程小姐可是专门请高人教过茶艺,只是看着她泡茶,就是赏心悦目之事,这茶也是顶级真品,香气宜人,苦后回甘,难道连这些你都品不出来么?”
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穷逼,不仅无知,还很无礼。
李云冲瞟了一眼茶几上的茶具,想了下便开口道:“君山银针在六大茶系中属于黄茶,是比较少见的品种。大凡名茶,都有其独特的品赏方式,这就是所谓的茶艺。品茶,有艺术性和表演成分,但若是真名士,基本就不用在乎这些了。”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吴礼见李云冲开口,说了一段话之后,就闭口不言了,忍不住追问道。
“吴医生,你没听明白么,他前面说,名茶都有独特的品赏方式,但真名士不在此列,是在说你们不是真名士,却在附弄风雅。”
倒是旁边的程沐风,听得李云冲此言,也有些不满李云冲的态度和说话方式了。
吴医生好歹也是爷爷的私人保健医生,说你两句怎么了?
前面得罪了程清雨,现在又跟吴医生掐上了,而且开口就得罪他妹妹跟吴医生,这李云冲属老鼠的么,见人就咬!
和一个女子计较,本来就有失风度,跟一个医生针锋相对,也很小家子气,在老人面前自作聪明,卖弄机巧,程沐风更为不齿。
“岂有此理!”
程清雨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也不顾程老爷子就在一旁,豁然起身,指着李云冲大声叱喝道:“姓李的,你说我附庸风雅,那看来你的茶艺也不错了,我今天倒要领教领教,你若没点本事,可别想完好无缺的走出这里。”
吴医生立马附和:“没错,这是程老爷子的私人珍藏,品行不端的人,不够格喝此茶。”
“是么?我虽然不太懂茶,平日里也会煮一些,给我师父润润嗓子,自认为还是比你们要好一点。”
李云冲此时已经是镇定自若,目光落在茶几上的君山银针,口中却是轻轻吟道:“帝子萧湘去不还,空余秋草洞庭间。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
八百里浩渺的洞庭湖中,荡漾着一颗绿色的翡翠,远望如横黛,近观似青螺,其生态条件独特,冬春多雾,夏秋多云,七十二座山峰,横卧在浩渺的烟波之中,满山茂林翠竹,郁郁葱葱,遍地奇花异草。
这便是君山银针的生产之地,也是李云冲所吟之诗的重点。
“每个人对于茶道的体悟都不一样,真名士自然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一举一动,都深谙茶理,不过大多数人学茶艺,都是从最基本开始,所以很多结果大都是东施效颦。”
李云冲不动声色的又损了程清雨一下,很自然又迅速的将茶几上所有茶具一一摆放出来,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有着一种符合韵律的感觉。
他一边做一边道:“每一种茶的茶艺都有其独特的流程,以君山银针而言,恭请上座、芙蓉出水、生火煮泉、银针出山、银盘献瑞等流程我就不献丑了,湘妃洒泪、金玉满堂、气蒸云梦也只是初步的茶艺过程,每个人都各有心得。”
李云冲很快冲泡好第一次茶,动作依旧没有丝毫的停留,而是很自然的用玻璃片将茶杯盖住,热雾遇到玻璃,很快便将茶杯的填满雾气,杯子内壁还有水珠沿着内壁流下,一片片茶叶自杯底缓缓上升,有的露出水面,有的则是悬浮在其中。
待到茶叶被冲泡开之后,那些已经吸水的茶芽,又缓缓降落,沉入杯底,这还没完,茶芽本身自带的气泡,此时从茶芽之中吐出,带着茶叶缓缓升起,形成了一上一下的奇观。
“三起三落!”
程老爷子见此情形,也不由得赞叹了一声,李云冲自然还没有做到三起三落,但已经有了这个趋势,一是因为茶叶的确是上品,二则是因为李云冲对于水温的把握刚刚好。
“风平浪静、雾锁洞庭、雀舌含珠、列队迎宾、仙女下凡、三起三落、春笋出土,见笑了!”
李云冲说着,伸手向众人做了个展示的动作,懂得茶艺的人,的确是会注意到李云冲的动作,只不过懂茶的人都会沉浸在这个动作之中,而李云冲的话,却是大煞风景,将这种茶艺的已经破坏得一干二净。
就连程清雨都忍不住瞟了他一眼,杏目含怒,狠狠的剜了李云冲几下,心中还有不服,却不由得对李云冲有点刮目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