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上雕刻着云龙、鸾凤,以及各种象征吉祥的神兽,看起来颇为典雅,似乎还带有镇压邪祟的功效。
尚未开始,就要前功尽弃了?
临近关键时刻,薛牧感觉自己一直静不下心来,总是在胡思乱想。
转念又想,这些浮雕终归是死物,按照仪制,虢国公府上的马车应该雕刻八鸾,且左建旗、画升龙,若能镇压不详,那位贵女为何会惨死?
“赶紧上来啊。”
见他踌躇不前,虞世帆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更甚,走过去搭住薛牧的肩膀,揶揄道:
“莫非你是个新郎君?那可真是便宜都知娘子了。”
闻言,薛牧身体一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愣了片刻,赶紧开口补救:“开什么玩笑,正事要紧,别让几位佳人等久了。”
神色紧张、左顾而言他,分明是被人揭穿真相了。
难得看到薛主事如此狼狈,几个离得近的侍卫忍不住笑出声来,扮作闲汉的程齐之更是捧腹大笑。
姿色上佳的青楼女子到了十五六岁,就可以出去迎客了,而这些新娘子第一次陪侍时,在本朝叫“求其元”、“获其元”若想成为入幕之宾,至少需要百两黄金才能如愿以偿。
在民间,像薛牧这般年纪的男子,连孩子都有了,就更别提出身豪门显贵的世家子弟了,程齐之隐约记得,他在十三岁时便与贴身侍女彻夜长谈。
熟稔之后,虞世帆不再拘束,又出言调侃薛牧:“其实,委身于郑都知,也不算吃亏,到时候某让她给你……”
没等他说完,程齐之跟在后面附和道:“十金,百金?”
其实,这两人的性格并不讨人厌恶,虞世帆长相俊秀,但气质油滑,程齐之看上去忠厚老成,心里却憋着坏,但都没有害人之心,值得深交。
此时此刻,薛牧、薛主事,尽力摆出他身为主事官的威严,肃声道:“别忘了正事,等开宴之后,务必保持警惕,不要醉酒、分神。”
可惜,众人并不买账,又是一阵哄笑。毕竟,他们只晓得要配合升平司抓捕盗匪,并不知道内幕,心中不以为然的想——区区几个毛贼而已,还能翻天不成?
“程兄,万事以公务为要,如果将差事办砸了,太子殿下那边不好交代啊。”
薛牧心急,神色微变。
“薛郎不必介怀,吾等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赶紧入席吧。”
虞世帆赶紧上前打了个圆场,揽住薛牧的肩膀朝里面走去。程齐之也收敛笑容,偏眸扫视那些扮作闲汉的清道率卫士,警告之意溢于言表,全然忘了自己刚才放浪形骸的样子。
作为在场众人中,为数不多的知情者,程齐之对鬼神之说将信将疑,但还是压下疑惑,暗自提醒道:流传于市井坊间的灵异怪谈,能否得到验证,就看今夜了。
一念及此,他快步跟了上去,可惜程旅帅不是个好演员,那严肃认真的样子,完全不像来狎妓听曲的人,反而像奉命拿人的官府鹰犬。
一行人缓缓走进推拉式格子门,迎面是三座屏风,上面各画一只振翅翱翔的白鹤,花瓶、兽首香炉、珠帘等物件也一应俱全。
若非听到江风吹动铃铛的脆响,恐怕没人会觉得自己正处在曲江之上。
“先奏一曲。”
薛牧与程齐之二人没心思寻欢作乐,只能由虞世帆开口吩咐,毕竟他也算半个东道主。
几个歌姬搭住长袖,躬身行了一个肃拜礼,另外几个无名小娘子则抱着琵琶与其它乐器,轻抬莲步,走到胡凳前坐下。
不多时,画舫内满室皆春,美貌歌姬且歌且舞,各色帔帛上下翻飞,露出雪白的手腕与脖颈。
墙角处,袅袅清烟自香炉内升起,各种花卉的香味轻柔地弥漫开来,令人沉醉。
此情此景,那几个游侠早已忘记了叮嘱,他们自恃剑术高超,心想:长安游侠在此,谁敢放肆?
于是,或举杯慢饮,或轻拍桌案、附和节奏,更有甚者伸出左手,慢条斯理地抚过嘴角那撇长须,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歌姬。
有声有色,薛牧觉得场面足够热闹,随手捏起一颗葡萄,耐心等待猎物出现。
不过,虞世帆却觉得场面太过无趣,因为他并不太担心悍匪——
对这家伙来说,这场酒宴是专门为的作者而设,不能颠倒主次,便朗声说道:“这位郎君诗词无双,若能得到他的青睐,赐下几首佳句,说不定几位小娘子就因此成名了。”
琵琶声停,几道视线投了过来,长安游侠中最有名的虞世帆都如此担保,绝对可信。
因此,那些歌姬转而跳起了胡旋舞,这种舞蹈讲究疾转如风,当她们转身飞旋时,衣裙、纱巾、环佩都跟着一起飘动,煞是好看。
“薛郎,昨夜匆匆一别,奴奴心中甚是想念。”声音轻柔妩媚。
今夜,郑都知穿得极为素雅,穿着鹅黄色短襦、下着白色长裙,除了一只玉簪之外,再无其他装饰。
事实上,郑娘子本就是个标志的美人,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段都足以让人为之倾倒,见她从帘后缓缓走出,众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而后便是对薛牧的羡慕,恨不得取而代之。
“薛郎认识她?”
开玩笑归开玩笑,虞世帆真没想到郑娘子愿意委身薛牧——他听人说,这位娘子眼光极高,只跟恩客谈论诗词风雅,从不留人过夜,似乎是个清倌。
“有过数面之缘。”
薛牧心生警惕,这位都知娘子身上的嫌疑尚未洗脱,现在又出现在画舫之上,值得推敲。
若非正处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都想直接问虞世帆:你为何要请富乐园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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