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快就赶到了唐家书楼。
所谓的唐家书楼,其实就是被元盛帝御笔亲提“琳琅阁”的书楼,但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唐字越来越值钱?或者因为唐家的生意五花八门叫着方便?
所以老京城人就是习惯叫唐家书楼。
人还真不少,据说元阆仙原本只是奉唐时锦之命,过来把桃六郎写的告示放在书楼一份,然后被人追着问,人越来越多,不少人拿了笔来抄录,所以就耽搁住了。
庄貊等人一到,小厮就小跑着把文章送了上来。
庄貊倒是有些满意,觉得这小厮虽贪财,却着实有用。
几人就要了一间雅座,然后传着看了看。
其实说是告示,也没有那么正式,这相当于一篇告文人书。
先是感叹了一番建盏工艺当年的辉煌和没落,又感叹了工艺的绝妙,如今却几成断烧,庆王爷心痛不已,故伸手援助,如今初见成效,闽州将于月日举办建盏大比,号召文人前去观摩,为其写诗立传,财政阁做建盏的时候,会将其诗文一并收录,足可传世等等。
言简意赅,没有什么花哨。
庄貊暗暗点头,低声跟余人道:“我等的机会来了!”
来的人都是对仕途有想法的人,各自心领神会的点头,有人道:“这文书就是桃六郎写的?也……”他压低声音,隐约自傲:“也不过如此!”
庄貊道:“噤声!小心隔墙有耳!”
心下却也颇以为然,随手将那张纸掷在桌上,喃喃自语的道:“建盏……”
有人道:“闽州离此天遥地远,要赶着动身了!”
庄貊点了点头:“好事从来多磨,这一趟,看来是免不了了!”
几个人正在商议,就听外头茶博士极为殷勤的声音:“大人这边请!这边请……”
然后他推开了隔壁的门:“元大人请勿见怪,今儿的人实在太多,只有这间还空着。”
“无妨,”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道:“一壶东山茶,随意来几样点心。”
茶博士应声去了。
庄貊一听这个元字,就留上了心,立刻就叫那小厮去打听,小厮不一会儿就回来了,附耳道:“正是元阆仙元大人!跟他一起的是财政阁的官员!”
庄貊点了点头。
几人便不由自主的留意隔壁的动静。
这种茶楼,大多是屏风相隔,就算有屋子也不是石墙,而是竹或木墙,喝的是一个意境,所以都是不怎么隔音的,能清楚的听到那边说笑交谈,聊了一些闲话。
庄貊等人等的都有些不耐了,才听人道:“看,阆仙,书楼那边还围着不少人呢!”
元阆仙嗯了一声,那人道:“王爷这一回,是不是想再找一个令师这样的才子?当她的笔杆子?”
庄貊等人瞬间都放下了茶杯,凝神静听。
元阆仙叹道:“不是这一回,是师叔一直想多找几个这样的人,师叔手头多少事情,十个师父也不够用啊!”
那人叹道:“桃六郎文才世所罕见,想找一个能与其比肩的,只怕还真不容易……但若是只想找一些能暂代其事的,难道也这么难?”
元阆仙道:“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那人显然极感兴趣,就道:“此话怎讲?”
传来杯盘声音,那人似乎在帮他倒茶:“阆仙指点一二,我等感激不尽!”
另一人也附和了几声。
元阆仙笑道:“两位不必如此客气,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一句话,师叔想要的,是‘指哪打哪’的人。”
那人道:“何意?”
“很简单,我等文人,诗文大多表情达意,或述经历,或述心境,等等……但师叔是一个商人,她要文章是为了做事情的,她要的是目标明确一语中的,极其厌恶在其中挟带私货,就比如上次……”
他假做失言,咳了几声:“总之在里头掺杂一些隐语,或者自荐卖惨之类的,她是极其厌恶的,因为在她看来,这就属于找不着重点,因私废工。”
“但偏偏师叔这个要求,与文人的习惯背离,所以她想找一个合用之人,一直找不到。”
他长叹了一声:“其实你们看我师父之前为她写的,就能明白了,师父的文章,便如开山斧、出鞘刀,直指红心,只为她的目的铺路,一点多余的私货都没有。又例如这一回,她要建盏诗篇,只是要描述建盏之美,或者工艺之难,总之就只写建盏,若有人以盏引到自身,说一些多余的话,想舔脸趁机求出头什么的……那我财政阁是要卖建盏还是要给你著书立说?”
他笑了一声,“这是我师叔的原话。所以我出宫之前,我师父师叔,还是争执了一番的,师叔本来想把她的要求全写上,但师父觉得,百花齐放,方为盛事,至于她要用哪一首,到时候再挑就是了。”
那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三人又聊了几句,才下了楼,不大会儿,庄貊等人也回了暂居的小院。
回到自己地盘儿,他们说话就方便了。
庄貊等人,还真的一点怀疑都没有,一来他们是临时过去的,二来,元阆仙说的话,一定程度上来说是实话,非常符合唐时锦给人的印象。
再说了,听说她不通诗书,你写隐语什么的,她看不懂,当然不喜欢看,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庄貊回忆了一下,道:“确实如此,我记得之前桃成蹊的文章,也都是如此。”
旁人道:“她这是以文章做她的开路先锋……这样做学问,其实多少有些,有辱斯文啊!”
“此言差矣,”有人道:“庆王爷的事情,不能单纯以商贾之事而论,财政阁做生意为的是国库!”
“确实如此!”旁人也附和:“不止财政阁,例如江湖招募令,也是为了大庆。”
庄貊听着他们争辩了一番,点了点头:“言之有理,总之,我们既已存投效之心,自然要投其所好,做官不比做学问,若我们将来入了仕途,还能再书那些个风花雪月?故,这谈不上有辱斯文。”
他顿了一下:“此事,是送上门来的大好机会,是她先招揽,我们再去,比起我们自己设局,更高明三分。以我等之文才,要在那建盏大比之上拔个头筹,岂不易如探囊取物?故,事不宜迟,我们明日便动身去闽州,诸位可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