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晁在地上躺了一会儿, 撑着身子坐起来。
低头一看,原本洁净的浅色圆领袍已脏的不像话。
秦晁皱皱眉,伸手在身上掸了掸。
刚掸两下, 一把剑尖指向了他。
秦晁动作一顿, 顺着剑尖望向持剑的黑衣人。
他笑笑:“衣裳脏了。”
黑衣人皱了皱眉, 显然没兴趣同他浪费时间。
“秦大人, 吾等无意冒犯郡主,但若秦大人拒不配合,那我们很难保证郡主不会吃苦头。”
被绑在柱子上的明黛脸色一沉,抿唇不语。
秦晁动作亦顿住, 他看了明黛一眼, 又慢慢转向黑衣人, 淡声道:“你们想要如何?”
黑衣人道:“日前在郊外发现的那座金身像,如今已在圣人??上, 吾等今日请秦大人与郡主来做客, 是希望秦大人能帮一个忙——?金身像带出来。”
秦晁如闻笑话:“金身像已经在圣人??上, 岂是我能随意带走的?”
黑衣人不为所动:“秦大人聪明睿智,花招百出,能为一个盛安郡主做出这么多事, 带走一个金身像, 又有何难?”
秦晁沉默片刻, 沉声道:“圣人对金身像格外重视,难道这位兄弟就没想过, 倘若我?迹败露, 圣人震怒不说,金身像的势,可能会比现在闹得更凶。”
站在秦晁面前的黑衣人眼神轻动, 半晌没有回应。
破庙之中,陷入一片短暂的死寂。
少顷,黑衣人给同伙使了个眼色,只见另一个黑衣人提着刀走到了明黛面前。
刀刃提起,横在明黛细白的脖颈间。
明黛后脑死死地抵着木柱,再无可退,眼神直直的盯着刀刃,到未见慌乱。
秦晁看到这一景,眼里先是掺杂几分漠然,俄而又变作紧张:“你们别伤她!”
他这个反应,终令为首的黑衣人笑了一声,“这就对了。凭秦大人对郡主的在意,又怎么会轻易让自己?迹败露?”
秦晁没有表态,他眼神微垂,半晌才道:“我??如何做?”
黑衣人道:“如何做,是秦大人自己考虑的事,我们只要那尊金身像。”
秦晁轻轻抿唇,问:“我有多少时间?”
黑衣人道:“自然是越快越好。”他看了一眼明黛,声音也沉了:“原本,吾等无意伤害郡主,但若秦大人不配合,又或是走漏什么风声,叫明家察觉,吾等只能即刻处置郡主,以求自保。”
秦晁眼珠一转,打起了商量:“那……我是不是此刻就可以回长安城了?”
他回的太干脆,若细细咂摸,那股迫切想离开的语气,不像是为了赶紧救出明黛,更像是……赶紧逃。
果然,为首的黑衣人愣了一下,又是片刻沉默。
双方似乎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僵持。
终于,那黑衣人点了一下头:“好,我们这就送秦大人出去,还望秦大人谨记今日之言,早日将金身像取来。”
秦晁这次没再犹豫,果断应下:“好。”
说着,已有两个黑衣人走来,像是要送他离开。
秦晁连忙起身,十分配合。
然而,就在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一道冷声响起:“慢着!?他带回来!”
秦晁已经走出去了,几乎是声音响起的同时,秦晁猛地推开身边二人,朝着停靠的最近的一匹马狂奔而去。
“抓住他!”一人令下,众人齐上。
秦晁虽会打架,却架不住这么多人包抄,还没来得及上马逃走,又被抓了回来。
这次,他被按在地上打。
明黛颤声道:“住手!住手!”
话音未落,一只冰凉的??捏住了明黛的下巴。
明黛只觉下颌生痛,一个高大的男人从旁挡在了她的面前。
他罩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兜帽盖着头,面上还带了一个同样的铁面具。
可无论是气势还是面具后透出的眼神,都能看得出,他才是这些人的头。
“你还看不出来吗?他根本不会再回来。”
男人淡声开口,明黛狠狠一怔,唇瓣张合不定,慢慢道出那两个字:“殿下?”
太子被她认出来,没有丝毫慌乱。
他定定的看着明黛,松开她的下颌,轻轻摸她的脸。
“黛娘……放心,孤不会再伤害你了。”
秦晁被狠狠的?训了一顿。
这些黑衣人一早得了指示,并不往显露的位置打,一拳一脚都在身上。
他似乎痛苦极了,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半天不能言语。
太子负着??,一步一步走到秦晁面前,站定。
他居高临下,仿佛在看一推烂肉:“孤原以为,你至少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却没想,你果真如楚绪宁说的那般,卑劣无耻。”
秦晁缓缓侧首,神情与前一刻已完全不同。
他笑了一声,看也没看太子。
太子的怒火却是被他瞬间点燃,正欲让人再?训他时,秦晁幽幽开口:“原来,殿下向陛下请旨亲查金身像的事,只是为了便于进出宫廷。然后,再一次对你忌惮的人出手。只因为,她知道了太子殿下并不想让她知道的事。”
“你闭嘴!”太子呵斥一声,不由的望向明黛。
明黛还被捆着,无法自由动弹。
她定定的看着太子,沉声道:“当日在江上的刺客,是殿下派出的吧?”
亲耳听到这话从明黛口中说出来,太子的身子轻轻晃了一下。
他犹豫片刻,缓缓抬起??,?脸上的面具揭下来。
面具后,男人年轻清俊的脸上,带着十分复杂的神色:“你果然还是知道了。”
下一刻,他双眸抬起,望向明黛的同时,脚下也朝她走了过去:“黛娘,你相信孤,孤根本不想伤害你,此事是可以解释的!”
他心中存着一种莫可名状的希冀,“孤如今才想明白,即便你知道此事,也并未将它捅出来,这件事本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是孤冲动了。”
他伸手握住明黛的双肩,激动到隐隐颤抖:“待此事毕,孤必会补偿你!”
没等明黛回应,秦晁的声音再度响起。
“殿下何止是冲动,简直是愚不可及。若再不收手,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太子的神情,瞬间从焦虑激动,变作阴沉冰冷,他转身走过去,抬脚就踹:“孤让你闭嘴!”
“——殿下不想知道您丢失的东西在哪里吗?”
秦晁飞快吐出这句话,令太??的动作生生定住,那一脚到底没有踢上来。
也因为这一句话,太子脸色煞白:“你……”
秦晁沉沉的笑起来,眼神比他更阴冷:“想来,当日殿下错??杀了先太子,一定非常慌张,非常无措,就算到了夜里,也噩梦连连,难以逃脱心中的折磨。所以,才会亲手写下罪己诏,?它藏在了先太子的庙宇中,借以抚慰亡灵,安顿己心。”
他抬起头,明明是从下往上,却不似仰视,更像睥睨。
“殿下不是借着查案的由头去过先太子的庙宇了吗?你应该知道,它已经被人拿走了。”
秦晁脸上的笑意渐深:“正如殿下担心的那样,它此刻,就在那具金身捧着的盒??里。”
“只要盒??打开,陛下就会看到殿下的亲笔??书,一字一句,皆是你逃不掉的罪行。”
太子面无血色,垂在身侧的??狠狠地颤抖着,恍然大悟,“那座金身像是你藏进去的!”
当太子说出这句话时,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一切都不对劲!
不应该有人知道那封??书的存在。
如果秦晁真的拿到那封??书,又安排了后面这些事,那他是为了什么?
秦晁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甚至透出几分无奈:“殿下,到了今时今日,你还不明白自己是被谁逼到这一步的吗?若你再不向陛下坦白一切,才是真的落入别人的全套,万劫不复。”
“你再不住口,孤此刻就可以杀了你!”
太子一把抓住秦晁的前襟:“你不在乎黛娘,也不在乎自己的狗命和前程了吗?”
“你的身份是哪里来的?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以为瞒得很好吗?”
“只要孤将此事告诉父皇,你以为父皇是相信孤,还是相信一个满口谎言的卑劣之人?”
秦晁不答,太子更进一步:“很好,既然那金身像本就是你的??脚,你此刻就去将它取来。否则,你的假身份便会公之于众,那时,真正万劫不复的人,是你!”
就在太??话音落下一瞬,从外面传来几声闷哼与人倒下时的沉响。
太子猛地抬头,只看到自己带来的人一一倒下,而另一批身穿玄甲动作敏捷的人,正飞快控制整个局面。
“你们……”太子尚未发声,颈上已遭了一记手刀,当即软软的倒下去,被一个玄甲兵卫接住。
明黛被松绑,秦晁也被扶起来。
玄甲兵卫之首对秦晁抱拳,淡声道:“烦请秦大人同我们走一趟,主上对大人尚有些话??说。”
秦晁忍着身上的痛,恭敬道:“是。”
被松开的少女见他??走,几步赶上来:“我也??去!”
秦晁不表态,看了玄甲首领一眼,玄甲首领略一思索,“吾等自会送郡主回府,还请郡主不??为难小人。”说完,他转身出去安排人手。
她还想争辩,秦晁冷声开口:“回去。”
她眼珠一瞪,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纱,属于明黛的面具终于破碎。
看着太子被带走,明媚压下心中怒火,低声道:“难道这事就算完了?”
秦晁瞥她一眼,淡淡道:“这事完不完,怎么才算完,我们都没有资格置喙。”
明媚嘴唇轻动,却又无从辩解。
秦晁打了打身上的灰,声音很轻:“恐怕,圣人也更愿意将此当做一件家事来处置。”
“知道的人越多,闹得越大,即便圣人此刻不发作,也难保日后不会借题发作。”
明媚翻了他一眼:“你又知道。”
秦晁哼笑一声:“你不是总说我卑劣无耻?我这种卑劣的人,自然最擅察人心的阴暗。”
破天荒的,明媚没有反驳他。
眼前的男人,当真下了很大很大一步棋。
从他在冬猎场为了明黛公然打架开始,这步棋就已经开始了。
他不仅成功报复了楚绪宁,也让所有人知道他为明黛痴狂,为了明黛可以做任何事情。
可谓是一箭双雕。
然后,借着圣人最关心的水利之事,让金身像出现。
当今太子与先太子的事,一度令他不安。
当年,借着宫中做法事修庙宇,他曾写了一封罪己诏,悄悄藏在先太子的庙中。
仿佛这样,先太子便可知道他的懊悔与无辜,可以放过他。
可是,这封??书不见了。
金身像上的生辰八字是先太子的,便让太子立马想到了以前的事。
所以,他借机去了一趟太子庙,终于发现那封??书不见了。
其实,太子并不确定金身像的盒??里藏着什么,是秦晁帮他确定了。
太子不想让圣人打开盒??,他必须将东西拿出来。
秦晁是御前红人,又一直处在事件当中。
结合种种前因,太子自然会选择先钳制明黛,再勒令他做事。
可是,太子也没有那么傻,至少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现身。
朝中本就暗云诡谲,谁都可能是幕后黑??。
所以,秦晁才故意演了那一出——根本不在乎明黛,只想尽快脱身。
与明黛的婚事,一直是太??的心头刺。
他喜欢明黛,却因为明黛知道了他的秘密,不得不对她下??。
他其实并不确定明黛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明家人。
但从事发到现在,明家完全没有借此事向他发难的苗头。
时间久了,太子难免生出猜测。
??么,明黛根本没告诉明家这件事,??么,是她告诉了明家,但明家决定?事情隐瞒下来。
无论是哪种情况,对太??来说都是好事。
尤其,此事可以证明明黛对他并非无心。
所以,当秦晁表现得毫不在乎一心逃命时,终于刺激了太子,让他现身。
整件事情里,处处都是他动的??脚。
明媚垂下眼,嗫嚅道:“圣人会惩处太子吗?”
秦晁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原本,太子借明黛来要挟他拿回金身像,只是一个猜测。
但即便只是一个猜测,他也不可能让明黛冒险,所以他主动找了明媚,希望她配合演一场戏。
令他颇??意外的是,明媚一向与他不对付,此事上却答应的很痛快。
她只在意一件事——伤害明黛的人,能不能得到惩罚。
马车被劫持只是一瞬间,弄不好就会受伤,但从头到尾,她都在安静扮演明黛,明明至今厌恶他,还??昧着良心与他同乘,装出在乎的样子。
秦晁笑了笑,像长辈哄孩子:“做错事的人,当然会受罚。”
明媚皱了皱眉,没说话。
秦晁扫她一眼,谈不上关心在乎,只怕她真的受了什么伤,他不好向明黛和明家人交代。
毕竟这场戏,连明靖都蒙在鼓里,只能靠明逸和三叔配合。
秦晁顶多是在戏里动了些??脚,真正设局的,是元德帝。
思及此,秦晁轻咳一声,依旧操着长辈的口吻:“身上没受伤吧?”
虽然联起手来演了戏,但并不代表他们就此化干戈为玉帛。
明媚依旧讨厌他。
她冷冷的扫他一眼:“劳您关系,我好得很,还是紧着自己吧,毕竟那几脚,也不是踹在我身上。明黛宝贝你跟宝贝什么似的,你若身上挂彩,只会招她担心。”
秦晁嘴角勾了一下,不与她计较。
明媚也不想多呆,迈步往外走,嘴里嘀咕:“也不知道她宝贝你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还剩两章,应该就可以大结局啦~~~~~没有看懂的小伙伴,这个情节本来也没写完,还有交代的。
我终于可以写番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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