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问明黛此刻是什么心情, 便只有简明扼要的两个字。
荒唐。
明黛骨子里守礼讲体面,大庭广众之下,别说是拥抱, 就是站近拉手都算唐突大胆。
耳边议论声不断, 投来的目光一道叠着一道, 任谁都知道, 此刻该立刻放手。
可是……
明黛闭上眼,心中叹息一道盖过一道。
罢了。
忽然,耳边传来男人低低的一声笑。
像是坏心的把戏得逞,又像个调皮的顽童得偿所愿, 笑声得意又愉悦。
总之, 没有半分哀痛。
明黛猛地睁眼, 一把将他推开,男人泛笑的眼退到眼前。
若非那双风流的桃花眼确然泛着异常的红, 谁也想不到, 他前一刻还满面哀痛。
一旁, 终于看清明黛容颜的路人发出惊呼:“那、那是……郡主?”
大抵一眼看来分不清到底是明黛还是明媚,左右都是郡主,便省了封号。
“堂堂郡主, 竟与男子当众抱在一起, 成何体统!”
“赶紧闭嘴吧你, 嚼谁的舌根也别嚼这位的!”
明逸都走进去了,发现落下两人, 又急忙忙走回来。见到诸人围观的场景, 明逸一个头两个大,拨开面前的人走过去。
“小祖宗,你做什么呢?”明逸侧身挡住明黛, 隔绝了许多视线。
明黛如梦初醒。
前一刻抛开的礼义廉耻重新占据上风,她拨开面前的人就往里走。
明逸略带责备的看了秦晁一眼。
这男人真是胆大妄为。
秦晁对明逸的眼神浑不在意。
他看着明黛踩着重重的步子和捏起的拳头,唇角轻牵。
又转眼,看向人群之外愤然追去的身影,嘴角还笑着,眼里却透出阴冷的寒意。
啧,还真来了。
……
明黛心慌意乱的往里走,心中不断生疑,她刚才是又被摄魂了不成?
她鲜少这样心不在焉,险些撞上不知何时等在路中的青年。
“抱歉。”明黛张口就道歉,又在看清面前的人时目瞪口呆。
记忆中,楚绪宁是个极其讲究的贵公子,衣裳熨的不够平整都不会上身。
可眼前的男子,整个人瘦了好几圈,眼下乌青,眼球充红,一句“黛黛”刚喊出口,眼里也蓄了泪。
等等!明黛心中警铃大作。
下一刻,当楚绪宁忽然上前来拥她时,她几个移步,险险避开他。
在秦晁那没缓过来的神智,此刻却是清明急了,甚至隐隐生怒。
她今日是犯了哪路神仙,一个个都来她面前又哭又抱。
怒过之后又生疑。
楚绪宁向来是个温润有礼之人,何至于如此失礼?
楚绪宁抱了个空,眼中痛色更浓,凭什么对那个男人就那么温柔?
明明从前……从前,她的温柔只付于他一人。
这一瞬间,楚绪宁心中升起一个不安的猜想——难道她想起来了?
楚绪宁忽然惶恐起来。
他这一辈最后悔的事,就是在明黛等着他提亲时,因为一件陈年往事将她推开。
得知她失去近一年记忆的时候,楚绪宁几乎是哭着对天叩首。
他本以为,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无论如何,他都会将她争取回来。
可谁也没想到,利州那边的官司忽然变得无比难缠。
他轻薄了那女子是事实,除了将人带回来,一时间竟没有更快的脱身方法。
即便是太子殿下出手,也不能颠倒黑白。
好不容易回到长安,他第一件事就是探望明黛。
然而,事情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整个宁国公府几乎将她二人护的密不透风。
明黛的失忆,是一件需要小心应对的事。
无论是宁国公还是长孙夫人,都不希望她因为外人闲言碎语受刺激而想起曾经的事。
譬如她曾被内定为太子妃。
所以这半年,她们以休养为名留在府内,鲜少与外人接触。
而他,也因为利州的事情,惹怒了家里。
楚家长辈都觉得,惹出官司风波,都是因为放任他插手明家的事情。
加上他之前不顾一切放下手中事,等于自毁前程。
所以,楚绪宁相当于被关了半年禁闭,除了正常上下值,其余都在府奴监视范围内。
他从前就是个快活自在的贵公子,既不用肩负家族荣耀,也没有什么仕途压力。
如今,家中强势起来,他连反抗到底的能力都没有。
可他不想放弃,这股执念,在制科考试看到秦晁时,飙升到了最高点。
这次,楚绪宁学乖了。他与家中约定,定会好好任职。
与此同时,他们不可阻拦他求娶明家女的事情,否则,他们只会失去一个儿子。
楚家二老很是无奈。
眼看老五房里有了人却碰也不碰,发了疯似的要明黛,他们只能松口,由他去了。
楚绪宁得到家中准话,欣喜若狂,越发卖力做事。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好不容易得到了明黛外出的消息,急急赶来,看到的却是她被另一个男人拥入怀中。
而那个男人,是他午夜梦回时都咬牙切齿恨着的噩梦!
是他抢走了黛黛。
……
明黛很快冷静下来。
她看一眼来时的路,并不见堂兄和那人身影,不由蹙眉。
再看面前情绪不稳的楚绪宁,明黛轻叹:“绪宁哥哥,你还好吗?”
楚绪宁紊乱的情绪,在这一声柔柔的问候声中瞬间凝固。
自他拒了明黛后,她虽依旧客气,但态度里的冷淡疏离肉眼可见。
这些,都不存在于此刻的她身上。
楚绪宁忽然回过味来,不对,她没想起来。
她的记忆,必定还停留在他们关系尚好之时,是因为他此刻的样子吓到了她,他还有机会!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楚绪宁飞快调整情绪,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
“对、对不住,是不是吓到你了。”
明黛镇定摇头。
楚绪宁喉头轻滚,声音微颤:“我、我近来忙于公务,一直没时间来探望你。好不容易抽空,便有些急了。听说你之前受了伤,现在好些了吗?”
楚绪宁知道,明家没有向明黛提起过那个男人,这也是他们隐瞒的事之一。
所以,他也不能让明黛知道,叫她心中起波澜,平白给那男人制造机会。
明黛失笑:“那伤都是半年前的事了。”
楚绪宁失神,是啊,都半年了。
这半年她都没有想起过之前的事,她和那个男人的事已经过去了。
楚绪宁不想浪费时间,他四顾左右,指了一处方便说话的地方。
明黛也不想被往来之人观赏,她又看一眼来时的路,仍然不见堂兄和秦晁。
他们两个去哪里了?
明黛无奈,只好先应下。
楚绪宁不敢像刚才那样唐突她,谨慎又小心的走在距离她两步开外的位置。
两人往马场的贵宾席走去时,明逸和秦晁才从一角绕出来,远远望着。
明逸很不理解的打量秦晁。
“你这眼神便像是要活剐了他,竟还能在此站得住。”
事实上,说“活剐”都是温柔的形容了。
刚才楚绪宁差点抱上去时,明逸毫不怀疑旁边的男人要上去同他玉石俱焚。
可当明黛蹙眉闪开时,他又噗嗤笑出来,眼角眉梢尽是嘚瑟,仿佛在说——你也配?
果不其然,秦晁眼神冰冷,满口嘲讽:“有什么站不住的,还能哄他不成?”
明逸心中越发好奇。
老实说,明家人并不看好秦晁。
无论是他的出身还是过去的行径。
可是,秦晁身上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自信和底气。
这种感觉,在面对黛黛的事上尤其明显。
他对明黛的态度,不是自负的志在必得,而是从不怀疑担忧,对唯一结果的坚信。
论身世,教养,胜过他的世家子多不胜数,这本也是一桩姻缘里更重要的考量。
可他因着这份自信和底气,不仅不在意,甚至生出一股豁得出去的狠劲儿。
他有备而来,终究连伯父与伯母都无话可说。
明逸促狭道:“你难道不知,黛娘和楚家老五从小认识,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秦晁眼前忽然浮出些凌乱的画面——
狭窄的小院,仰视的画面,还有踩在他手腕上的脚。
他挑眉,冷淡道:“略有耳闻。”
不等明逸开口,秦晁先一步道:“你难道不知,越是深情厚谊的青梅竹马,分开的时候,越是要讲究些仪式吗。”
明逸回过神,心道,难不成你是故意促成他们今日见面?
他早就得过父亲的耳提面命,知道这个秦晁生得一副偏偏公子模样,在黛黛的事上却堪称疯魔。
譬如这种大庭广众之下流泪求哄,就不是一般男人做得出来的!
明逸正色道:“你别胡来。黛娘忘记了你,却还记得与他的过往。她一向看中身边有交情的人,你若有出格之举,只会毁了你们之间的关系。”
秦晁笑了一下,没说话。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连身边的婢女出事,她都会为她们诵经念佛。
傻子才会逆着她来啊。
秦晁轻笑:“你们名门贵族,做事不是最讲排场仪式吗?又要欲扬先抑,又要鲜花铺路……”
秦晁看向明逸,偏头露笑:“我不过是想试试,用这种行事风格,去达成目的。”
他没再搭理明逸,负着手走向那二人谈话之处。
……
“黛娘,我想登门提亲。”楚绪宁稳住心神,脱口而出。
明黛刚刚落座,险些滑了手里的茶盏。
她下意识问:“跟谁提亲?”
楚绪宁正色道:“我想上宁国公府,向你提亲。”
作者有话要说:秦晁:你们对偏爱,一无所知,一看就是没有被偏爱过的酸溜子。
明家人不是被降智感动,晁哥有备而来,疯的一批。他们也不是纵容,而是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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