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蓝色布帘掀开,露出内里宽敞空间。
车厢内布局简单大气,称得上“低调奢华”。
陈绵绵小步行入车厢,在车厢内留下一个个湿漉漉的鞋印。
待她在马车内坐定,车帘再度被人从外面撩开,宋清源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行了进来。
宋清源一撩衣袍在陈绵绵对面坐下,沉声道:“瑞忠,去窝窝村!”
“是!”李瑞忠应声,扬起马鞭抽在马屁股上。
“咴咴!”马儿嘶鸣,撒开蹄子朝前冲去。
与睿王那辆简陋马车的颠簸不同,这辆马车更为平稳,宽敞,坐于其中,听着车辙声声,雨水沥沥,竟是生出几分惬意。
陈绵绵舒服地歪靠着车厢,笑眯眯道:“给宋公子添麻烦了。”
“无碍!”宋清源回以温和笑容。
声落,马车内是长久的寂静,一时间只能听得风雨声与赶马声。
陈绵绵抬手挑起绉纱一角,拿眼看向马车外,目光随风雨中的枝桠摇动。
“轰隆!”惊雷炸响,马车内有一瞬间亮如白昼,很快又暗了下来。
黑云压低,天地陷入一片昏暗中。
陈绵绵收回目光,将绉纱压平,面上添了几分难为情:“风雨这般大,宋公子送我回家,怕是不好回来,要不,您还是在镇口放我下来吧,我坐牛车回去便是。”
“我不好回来,你一姑娘家家更不好回去。”宋清源沉声言罢,顿了顿,又道:“姑娘这般生疏客套,可是上回被我吓着了?”
“宋公子说的什么话呢?”陈绵绵失笑,不以为意道:“您是好意帮我,反倒是我反应过激了。”
“姑娘当日所言句句在理,是我没考虑清楚。”宋清源温和一笑,马车内再度陷入沉默。
良久,漆黑的车厢内响起一声幽幽叹息。
“宋公子怎么了?”
听得关切,宋清源挑开绉纱一角,任凭邪风裹挟着雨水吹在面庞上,眸光幽远深沉:“陈姑娘觉得,尧城好吗?”
“当然好呀!”陈绵绵点头,颇为认真道:“我今日便有幸去了一趟尧城,那里好大,街道是镇子里两倍宽,里面卖什么的都有。”
“我倒觉得,尧城不是个好地方。”宋清源收回目光,定定地看着那张黑乎乎的圆脸:“陈姑娘应当去别的城镇看看,看过之后,就不会再念着尧城好了。”
“尧城是有钱人才能住的地方,我能去看看已经很不容易了。”陈绵绵垂下眼睑避开男子目光,黯然道:“比尧城还远的地方,我没去过,也去不了。”
“宋公子,你是知晓我的家境的,我生在村子里,长在村子里,可以说,我的根在窝窝村。”
“我和您不一样,您是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您看过比尧城好的地方,不喜欢尧城了,便可以到下一个地方去,可于我而言,却是难于登天。”
闻言,宋清源微微一怔,很快,他稳定心神,面上添了几分笑容:“陈姑娘不试试,又怎断定自己走不出去呢?”
“在我看来,姑娘聪慧过人,日后必有一番作为,走出尧城,不过是迟早的事罢。”
男子的语气太过真诚,真诚得让人不自觉地放松警惕,对其敞开心扉。
当然,这是对普通人而言。
陈绵绵是个理智的,在辨不清对方意图的前提下,她不仅不会同对方敞开心扉,甚至对对方的言语都充满警惕,轻易不会按着对方的意愿走。
“也许吧!”她声音轻飘飘的,仿佛没有根的浮萍,底气全无。
见女子这般反应,宋清源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马车顶上,不时可以听得“呼呼”风声,吹得树枝直晃。
陈绵绵重新垂下脑袋,百无聊赖地扣着手指,心中琢磨着一会应当如何解释自己的晚归,以及脚上鞋子的变化。
睿王殿下送的鞋实在太好,称脚异常,走路轻便,可就是因为此物太好,才叫她添了几分苦恼。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个好东西,若再说是道长送的,怕是难以让人相信。
因为陈绵绵一个劲地往脚上看,很快引起了宋清源的注意。
当视线擦过那双做工精细的绣鞋,宋清源先是感到意外,继而生出几分欣喜。
这么漂亮一双绣鞋,少说也得二三两银子,陈绵绵根本买不起。
这双绣鞋,应当是睿王送的,由此看来,睿王并不知晓陈绵绵对陈家的态度,否则不会丢给她这么一个烫手山芋。
思及此,宋清源收敛眸光,扭头看向窗外。
马车外,雨僽风僝,花叶零落,碾碎在泥地中,连同馨香一道被埋入尘埃。
“轰隆!”惊雷落下,照亮前路,虽然只是一瞬间,却也足够宋清源看清立在村口的木牌。
木牌足够半人高,以朱漆红字书——窝窝村。
到了!
宋清源眼底划过一抹暗芒,扭头冲那盯着鞋面发呆的小丫头道:“陈姑娘,马上就到窝窝村了,你家住在何处,我送你到家门口。”
“不用!”陈绵绵下意识摆手拒绝。
声落,绉纱兀地被一只大手掀起。
狂风呼啸,将豆大的雨点横吹入马车,目之所及一片昏暗。
见识了雨势的厉害,陈绵绵没再坚持,从善如流地改口道:“那就麻烦宋公子了。”
“陈姑娘客气!”宋清源颔首,长指一曲,绉纱无声垂落。
在陈绵绵的指引下,马车很快来到陈家大门口。
彼时陈家因为陈绵绵晚归,已然乱成一团。
“娘,雨这么大,您别出去,不安全!”
“你懂什么,绵绵是福星,她不能出意外,她若是出意外,辉儿哥还怎么中状元?”
就在陈大山与陈婆子母子二人争夺油纸伞之际,陈蕊蕊眼尖地发现了停在门口的马车。
“娘,奶奶,有马车。”陈蕊蕊指着马车,兴奋高呼道:“就停在我们家门口!”
“马车?”听得“马车”二字,陈婆子稍显浑浊的眸子添了几分光辉,激动道:“是辉儿回来了,肯定是辉儿回来了!”
说着,她顾不得雨大,扶着扭伤的老腰快步朝门口跑去。
等跨过门槛,就见一矜贵得让人不敢直视的俊美男子从马车行出。
没等她缓过神,大孙女紧跟着从马车里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