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家底厚,在浀阳城经营这么多年,这处老宅自然也是处处透着精致和文雅。
宁桐在郑致景的房间里转悠,一边对着名贵摆件啧啧称奇,一边仔细的翻看过如室内摆放的花盆、香炉等,甚至还让郑致景自己去将床褥枕头给翻了一遍。
宁姑娘在找什么?管家忍不住问。
我问你,家少爷的病不严重,一开始的治疗也有用,为何后来一再复发?
管家在郑家这么多年,也见过一些阴私事,甚至他同大少爷都在怀疑他的病是夫人搞的鬼。
只是病症看着像是拖得久了才变严重,且他们根本没抓到夫人动手的证据,也只是暗中怀疑并不能做什么。
可现下听宁姑娘的话……
姑娘是说有人给少爷下毒?!
哼!真是下毒,老头子我会诊断不出来?贺老插话,浑然没发现这话暴露了自己拿不准结果的事。
郑致景意外的看他一眼。
宁桐没有回答管家,反而让他去将所有在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招来。
下人们在院子里站成几排,个个都十分忐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自身。
宁桐什么也没说,将药箱往旁边的石桌上一搁,自己优哉游哉的坐下,撑着下巴的打量他们。
贺老几人已经明白她想做什么,纷纷落座,郑致景还十分配合的摆出威严怒气,让下人们愈发紧张。
管家非常有眼色的亲自去沏茶,又端来了糕点。
宁桐和贺老十分自在的吃起来。
师傅,你说说这人呐,好吃好喝还不知足,偏偏要做那背主的事。
人在做天在看,因果报应循环不爽,你还小,多经历点事情就知道了。
两人看似随意的交谈,透露出了不少信息,没做过亏心事的当即松了口气。
而那做过亏心事的,后背的冷汗已经快要将衣裳打湿了。
宁桐拍拍手上的糕点碎屑,指了指站在最前头,瞧着低眉顺眼,打扮素雅但一看就知其在院中地位不低的清秀婢女。
你,过来。
那婢女僵站了片刻,咬牙走上前,楚楚可怜的看向郑致景,然而后者的脸冷若冰霜。
宁桐靠近她闻了闻,什么也没闻到。
摘下你的荷包。她命令道。
婢女露出屈辱之色,站着不愿动。
宁桐;啧了声,回头看郑致景。
宁姑娘尽管动手。
于是宁桐毫不客气的扯下婢女的荷包,打开,里面什么都没有,也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香味。
抬起手。
婢女落下泪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目光倔强的盯着郑致景。
大少爷,奴婢自幼跟随在您身边,从未行差踏错半分,缘何您要如此羞辱奴婢?
放肆!管家呵斥,;主子做什么,轮得到你置喙?!
宁桐稀奇的瞧了她两眼。
从前只听说过梨花带雨,见到真人版演绎还是头一次,果然有两把刷子。
许是被她的目光盯的怕了,婢女下意识的偏头。
然而正是这一动,让宁桐注意到了她偏头那边那根别致的簪子。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下那簪子,婢女惊叫一声,下意识的就过来抢。
这简直是不打自招。
管家反应迅速,一把将她拦住,;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押住!
几个小厮连忙上前。
这东西好像是空的。
宁桐摆弄那簪子的时候,贺老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她眯着眼观察了会儿,忽然用力将簪子一折。
只听极轻微的;咔嗒声响起,簪子从簪头位置轻巧打开。
郑致景也走过来,面色阴戾。
挣扎不休的婢女陡然安静下来,绝望的软倒在地。
里面有东西。
宁桐接过师傅递过来的薄纸,动作极轻的将里面的东西抖落出来,极淡的香味飘散于空中。
咳咳咳!郑致景忽然不受控制的咳嗽起来。
还真是这东西!宁桐一喜。
贺老接过白纸,凑近了看。
那是一小撮红粉色的几位细小的颗粒。
这味道似乎有些熟悉。贺老冥思苦想,却想不起来。
是紫荆花花粉,长期接触,正常人也会得咳症,本就有咳症的人接触了就会加重。
长此以往,轻微咳嗽也会演变成肺痈,若始终未察觉,最后咯血不停,哪天没喘上气就一命呜呼了。
宁桐撇撇嘴,;倒是大手笔,这东西还要往南才有生长,长于冬春之际,于四月左右采摘,下手的人在冬日用,藏得又这么隐蔽,难怪这么久都没人察觉。
郑致景已经缓过来了,闻言浑身杀气,看那婢女的目光像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宁桐让管家拿来了笔墨纸砚,当场写了治疗的方子,又把药箱里自己准备的药材一并取了出来。
先吃三日看看,若好转了再调整方子。
郑致景拱手,真心实意的道谢:;宁姑娘医术高明,救郑某一命,郑某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姑娘,若姑娘有要求尽管提出来。
宁桐摆摆手,;诊金都给了,我也没啥别的要求,只有一样……
她眉眼弯弯,心里盘算了下,正要开口时却被自家师傅打断了。
哼!一天到晚净惦记着抠别人的药材。贺老一看她那模样就知道她是打起了紫荆花的主意。
自己这个徒弟,一天不好好念医术,成天让人四处搜刮药材,以至于他时常觉得她开店是为了有钱去买药材和种子的。
他提点郑致景,;你别的也不用给了,记得回头把搜刮出来的紫荆花送过来,能弄到种子的话最好。
紫荆皮、木,紫荆花和果实都可入药,也确实是个好东西。
正事办完,宁桐便拉着师傅走人。
接下来郑家应该要处理家事,她对于到底是谁下毒并不感兴趣,也不想围观其中的恩怨情仇。
那婢女见事情败露,妄图用坦白事实来求饶。
动手的人果然是郑夫人,从她进入郑家做继室起,她就将身为嫡子的郑致景视为自己孩子继承家业的劲敌。
那年郑致景意外落水受了寒气,咳嗽了一段日子,使她想出了这个法子。
后来她嫁进来几年都无所出,想着嫡子对自己从不亲近,知道他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于是将庶子郑致章抱到膝下养着,想让他未来取代郑致景。
动手的婢女自小跟随在郑致景身边,很受信任,郑夫人威逼利诱,甚至许诺未来郑致章成为家主的话,收她做平夫人。
婢女将花粉藏在簪子里,平日趁人不注意将其撒在郑致景常看的书上,以及枕头衣服等贴身接触的东西上。
因为做得足够小心,又只有冬日那几个月才如此,是以这些年都没被发现。
郑夫人不知自己的谋划已经败露,受完家法被婢女婆子抬回淳兰苑之后,还趴在床上尖声辱骂着郑致景。
等她疼得昏过去再醒来时,发现屋子静悄悄的,所有在屋内伺候的人都不见了。
任她骂得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人应声。
唯一被留在外面守门的婆子;呸了声。
大少爷交代了,别说伺候她,连她身上的伤都不给管,要是她命大挺过来了,那也好说,保准有一封休书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