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崇雨觉得紧张,更紧张的是崇雨身后的桑中。桑中的手,已经快速摁住了手边的剑柄,似乎只要崇雨叫出声,桑中就会不惜一切的出手。
赵远南是谁,即便掐着崇雨的脖子,可视线也没能放过桑中的异常。这些年在宫里,早就练得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恰当好处的松了手,似乎是已经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崇雨瘫软在地上,不断的捂着脖子干咳嗽,一张脸乍红乍白得厉害。她眼睛里带着泪,就这么哀哀戚戚的望着眼前的赵远南,眼神里说不清楚是感激还是害怕。
下一刻,赵远南的指尖已经轻轻挑起了她精致的下颚,迎上她那双泪眼通红的眸。他挑眉看了一眼紧张到了极点的桑中,唇角咧开凉薄的笑,“你们两个串通一气,杂家能相信你们吗?这把柄握在你们的手里,保不齐哪一日杂家就成了第二个付胜全。”
“不会!不会!”崇雨疾呼,“若是公公不愿相信崇雨,崇雨愿意一死,不愿脏了公公的手!”说着,她突然冲过去,拔出了桑中的佩剑,惊得桑中一声大喊,快速摁住了崇雨的手。
“你疯了?”桑中厉喝,双目猩红。大概意识到赵远南还在这里,自己不能太过分,桑中当即沉了音色,低低的冲崇雨道,“公公还没开口,你着什么急?找什么死?”他狠狠夺回崇雨手中的剑,咣当一声归鞘,毕恭毕敬的跪在赵远南跟前,“公公,卑职和崇雨本就是同乡,且卑职可以发誓,此生誓死效忠公公,绝不敢有二心。若违背此言,必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赵远南盯着崇雨,崇雨的眼睛里满是期许之色。他微微仲怔,忽然想起了自己。他看赵靖的眼神,似乎也是这样的,因为满怀期许,所以不由的将毕生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别人的身上。这本身就是很可悲的事情,可做起来却是这样的甘之如饴。
“起来吧!”赵远南重新落座,敛尽眉眼间的神色,淡淡然的开口道,“既然你们愿意跟着杂家,那杂家一定不会亏待你们。以后,好好的给杂家办事,明白吗?”
“是!”桑中与崇雨异口同声。
赵远南长长吐出一口气,“杂家不知道旁人是怎么坐上这内侍总管的位置,可杂家知道,自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有今时今日的位置。”他冷眼看着眼前两人,“你们也是心知肚明,所以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最好也自己有个底儿。若是哪一日犯了杂家的忌讳,别怪杂家不念旧情。”
“明白!”崇雨行礼,嗓子略显干哑,“请公公放心就是。”
赵远南抚着椅扶手,眸色凛冽,“记住,你们不只是替杂家办事,还是在为皇上效忠。若是你们敢心生背叛,杂家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悔之莫及。”
“是!”桑中行礼,“卑职遵命!”
赵远南笑了,笑得那样杀气腾腾。既然坐上了这内侍监总管的位置,那么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血洗内侍监。所有跟付胜全有关的人,都必须悄无声息的消失。当然,不能突然间全部消失,否则会引起东方未明的注意。他们得悄悄的消失,一个接一个的“发生意外”才行!
内侍监的事儿,算是可以告一段落了,因为有南宫醉的了却无痕,悄悄的敛了所有的痕迹,即便东方未明和齐云山想查,也是无从查起。这付胜全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南宫醉这么做,也并不觉得心虚。铲除了付胜全,在内侍监安插赵远南,对皇帝来说真是如虎添翼!
但对于魏淑歌来说,她觉得最庆幸的是赵靖没事。这一场苦肉计,赵远南的成功,是拿赵靖的命换来的。试想一下,如果东方未明当时放弃了,那么赵靖会如何?在不知道蛊可以解毒的情况下,赵靖……
后果不堪设想!
所幸现在赵靖安然无恙,不然魏淑歌觉得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出了宫,魏淑歌去了一趟醉花红。
惊鸿是断然没想到,魏淑歌会亲自过来,“思云,快点关门!”
“不必了!”魏淑歌瞧了一眼窗外,“临街的铺子如果突然关门,定然是东家有事,难免会招人怀疑。找个僻静点地方,说会话就是!”
“好!”惊鸿领着魏淑歌去了自己的房间,思云就在外头守着,一楼大堂内还在做着生意。
惊鸿行了礼,“宫主,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我心里还是不太放心!”魏淑歌坐定,面色凝重,“眼下宫里的局面已经稳定下来,所以我出宫来看看你、你们!”她顿了顿,有些犹豫。
惊鸿当然知道魏淑歌的意思,“宫主是冲着少使来的吧?”
魏淑歌抿一口茶,低低的应了一声,“他……可有什么动静?”
“宫主也知道,少使的武功之高,咱们万万不及。所以少使到底在做什么,此刻身在何处,咱们也是不知情的。只愿少使不要跟着咱们,那便是阿弥陀佛了!”惊鸿轻叹。
魏淑歌放下手中杯盏,“但愿他不在附近,否则少不得要打一场了!”她其实想说的是,若然夜青敢背叛魔宫,杀无赦。可夜青终究是师父唯一的儿子,魏淑歌实在也是不忍心痛下杀手。
“宫主。”惊鸿压低了声音,坐在魏淑歌的身边,“惊鸿能不能多问一句。”
“问吧!”魏淑歌敛眸。
“若然少使真的有了异心,宫主又当如何?”惊鸿问得很认真。
魏淑歌苦笑一声,不答。
“宫主,您要知道,少使离宫多年,一直生死未卜。谁也不知道这些年,他到底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或者是,是否有另立门派,咱们一点都不清楚内情。若然贸贸然的相信了少使,一不小心被他出卖,那京城里的兄弟姐妹,只怕都要遭此大祸。宫主,惊鸿担心……”惊鸿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当即松了一口气。
可担心的又何止是惊鸿一人,魏淑歌何尝不是提心吊胆。
“未查明真相之前,我不想错杀一人,无鸾尊使是我恩师,若我一不小心误伤了她的儿子,我这辈子都还不清这孽债。”魏淑歌起身,“他不会善罢甘休的,若是真的找你们麻烦,能避则避。我已经发了消息前往总坛,知会无鸾尊使,想来她安排好了宫中要务,一定会赶来!即便不来,也会给我一个答复!”
“是!”惊鸿颔首。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查出夜青现在栖身何处。”魏淑歌轻叹,“查出来马上告诉我,你们切莫轻易前往。这京城里头,未必能找到与之抗衡之人,经年不见,他的武功只怕更高深莫测,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卑职明白!”惊鸿点点头。
“对了,南宫醉的事情,皇上很满意!”魏淑歌转了话题,“惊鸿,你办得很好!”
惊鸿却突然红了脸,“也、也亏得南宫醉是个识时务之人,否则这买卖还真的未必能谈得妥当。”转而又道,“当然,也多亏了宫主与皇上谋划妥当,此事才算圆满解决!”
“你脸红什么?”魏淑歌挑了眉,“惊鸿,你该不会是假戏真做,真的动了心思吧?”
“惊鸿身似浮萍,又是青楼出身,哪有这个福分?”惊鸿脸上有些愧色,“南宫醉虽然成日醉酒,喝得醉醺醺的,但也的确是个正人君子,不会趁人之危。我虽然欣赏他,但也还没到心动的程度。宫主,您就别取笑惊鸿了,否则来日里尴尬,都要怪宫主的不是!”
魏淑歌轻笑一声,“你倒会推卸责任,罢了,你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只不过惊鸿,青楼出身不是你的错,不要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也不要妄自菲薄。英雄多屠狗,侠义出风尘,男人接受得了便罢,不能接受,咱们也得堂堂正正做人,从不曾矮人一截。”
“是!”惊鸿笑着点头。
蓦地,魏淑歌突然面色一紧,冷然抬头望着屋顶。她示意惊鸿莫要说话,自己则快速窜出了窗户。
魏淑歌的速度自然是极快的,饶是夜青也必须谨慎,未必能准确无误的跟上她。所以眼下的情况,她是断然不敢回宫的,万一在宫里动手,波及赵靖,她魏淑歌真的万死难辞。魏淑歌直奔城外,身后之人如风一般紧追不舍。一直跟到了城外的树林里,魏淑歌纵身一跃落在了树梢,隐没于暗处。
这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儿,速度很快,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
四下格外静悄悄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风过树梢,这般静谧得出奇,实在让人心内不安。
魏淑歌一双锐利的眸,快速环顾四周,除了风声什么都没听见。她很肯定,方才那人的确是跟着自己过来了,但眼下身在何处,却是尚未可知。此处林木茂密,藏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要找一个人,光靠肉眼是件很难的事。所以现在,只能靠魏淑歌自己敏锐的感知来探查此人的踪迹。
蓦地,身后陡然一阵寒风袭来。
魏淑歌骇然,快速转身,几乎没有时间多想,反手便是一掌推出。身轻如燕,借着掌力的推出而快速朝着另一棵树退去。那一刻,她终于看清楚了躲在林荫里的那个人。
瞳仁,猛地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