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吧!”文于野说了一句,钟弗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你这人还真是怪癖得很,屋子里那么黑,竟也不点灯,你以为你是蜡烛,插在屋子里就能照亮一切,便能寻到真相?”钟弗一进门便是冷嘲热讽,“诶,你便不害怕吗?若我是来杀你的,你会落得和你兄弟一般下场。文于野,你还真的不怕死吗?”
“怕!”文于野负手而立,“人活一世,不就图个活?世人谁不怕死,只不过是这世上还有比死更重要的事情罢了!何况,路子就在外头,你若是能进来,那就说明他已经死了。连路子都输了,我手无缚鸡之力,就不必做无谓的挣扎!”
顿了顿,文于野音色微沉,“我知道是你!”
“文半仙,你说死的那个,真是你弟弟吗?”钟弗竟是半点都不愿相信,“你这老谋深算的,都快赶上天桥下算命的,你弟弟怎么就没你一半的脑子呢?但凡有你这一星半点的谨慎小心,他这条命保准丢不了!你说,真是你兄弟吗?同父同母的?”
文于野轻咳一声,“世子爷的想象可真够丰富的,若然不是亲兄弟,我吃饱了撑的,从大老远跑到京城来给人收尸?自然是亲兄弟,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
“诶,说实在的,你发现了什么没有?这屋子还是最初的样子,我怎么瞧不出有什么异常?”钟弗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没有搏斗痕迹,也没有一点外侵的迹象,你该从何入手?听说这新科状元的屋子里,也是这般干干净净,你怕是遇见了劲敌!”
“若然真的是劲敌,倒也有趣!”文于野环顾四周,“不着痕迹?其实也留下了痕迹,只是这痕迹,寻常人还真的发现不了。”
钟弗一怔,“这么说,你发现了?痕迹何在?”
“就在窗口!”文于野道。
钟弗赶紧走过去,黑漆漆的窗口,外面街上的光散漫的打落进来,若隐若现中透着几分诡异之色。钟弗仔仔细细的看着窗口,瞧了老半天也没发现什么,“文于野,你小子不会是在诓小爷我吧?这有什么?鬼都没有,有个屁的痕迹!”
“世子爷不小心把屁落这儿了?”文于野一番调侃,走上前推开了钟弗,“没看到一层油花吗?”
钟弗一愣,慢慢蹲下身子,与窗台保持了水平,微光里还真的有些亮闪闪的东西,白日里不易见着,夜里微光一照才能看得见!钟弗仲怔,“这东西许是之前的人沾着的!”
“那你看看这屋子里,可有脏乱的痕迹?”文于野问。
屋子里很整洁,这案子发生过没多久,所以屋子里也没沾着什么灰尘,平行去看那油花的痕迹,尚未沾着灰尘。此处若是无人打理,必定是油花混着灰尘一道,可眼下只有油没有尘!说明这里在客官入住之前,都是精心打扫过的。
“我特意问过掌柜的,望月居的房间多久打扫一次。掌柜和店小二都明确的告诉我,三天一小扫,五天一打扫,所以望月居的房间是不允许沾染灰尘的,这毕竟是京城最大的客栈,要的就是这门面,否则传出去谁还会来望月居呢?”文于野娓娓道来,“其次,在每位客官离开之后,房间都经过彻查,不可能遗留前一位客官的东西,乃至于一丝一毫的痕迹!”
“所以这痕迹,只能是文于风住进来之后留下的!”钟弗恍然大悟。
文于野点点头,“没错!”
“难道是站在这里吃东西,所以掉了东西在这里?”钟弗不解。
“孺子斯文,怎么可能站在窗口吃东西?于风是个很恪守本分之人,所以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痕迹!”文于野眯了眯危险的眸子,“而且在另外两位被杀者的房间里,我也发现了这样的痕迹,虽然痕迹很小,但痕迹类似,可以肯定杀人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杀人还带着油?”钟弗揉着眉心,“文半仙,咱说话能说整句吗?你这说话说半截的,小爷心里堵得慌。”
文于野长长吐出一口气,“其实这是人的习惯,每个人都有自己平时习惯性做的事情。比如说世子爷,您走哪都带着象征着您身份的东西。”
钟弗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腰间,“孔雀羽……小爷早就弄丢了!”
“文人墨客总归有些癖好,就比如有人喜欢随身带着笔,有人身上夹杂着墨香。还有人喜欢把玩玉器,所以走哪都带着。樵夫上山带砍柴刀,渔夫上船要撒网,这都是同样的道理。这凶手能将案子做得这样不留痕迹,但他掩盖不了他自己的行为习惯!”文于野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台上的微亮痕迹。
“你是说,这个凶手可能是卖香油的?”钟弗骇然,“香油分吃的和用的,庙里有香油,姑娘们有发油,还有脂膏也是带着油性的,这可不太好找!你光有这点痕迹也没用啊,京城那么大,卖香油的何止数十家?而且走街串巷的卖油郎又那么多,谁知道是哪个?”
文于野摇头,“这些日子,我和路子走了不少香油铺子,一开始我也在想是不是这卖油的出了问题?可后来我发现不太对!这些卖油人的手上虽然沾了油,可他们的身上却是干干净净的,而且若是要犯案,只要换了衣裳,便是万事大吉!若是一处留下痕迹便也罢了,不可能处处都留下痕迹。”
钟弗一脸懵逼,“所以,不是卖油的?不是卖油的你直说嘛!绕那么大一圈又告诉我不是,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害我瞎操心。”顿了顿,钟弗又道,“所以这痕迹,什么都证明不了?”
“就在白日里,我忽然想明白了,洗不干净身上的油似乎只能说明一点,凶手日日接触油脂,而不是香油!油脂这东西能渗入肌肤,一日两日倒也罢了,长年累月之下,便是再好的皂角也洗不掉身上的油脂。而且这油脂不只是落在手上,还得遍布全身。衣服上,鞋子上,乃至于头发丝里都会被浸染!”文于野盯着钟弗,“世子爷可想明白了?”
钟弗摇摇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文半仙,咱说人话好吗?你这样,我跟不上你的脑子!”
“什么人,日常接触油脂呢?”文于野似笑非笑。
钟弗瞪着一双死鱼眼,嘴角狠狠的抽了两下,“你再敢问我问题,我不能保证,会不会一时冲动把你打成残废!跟小爷玩猜灯谜,文半仙,你绝对是活腻了!”
“吃了那么多油腻腻的东西,若再不动动脑子,只怕世子爷这脑子会变成摆设!”文于野拂袖而去。
钟弗气不打一处来,“文半仙,你别仗着你会掐指一算,就对我颐指气使!我告诉你,就算小爷的脑子是摆设,小爷也比你强!只要小爷一句话,你文半仙就真的能早登极乐!”钟弗回过神来,还是一脸的懵逼,那么问题来了,到底谁才是凶手?
然则文于野却是个倔驴,不到最后一刻是绝对不会说答案的。钟弗倒要看看,这文于野到底能不能抓住凶手,若是凭着这点痕迹也能抓住人,那就说明这文半仙还是有点手段的!他忽然觉得,若是让文半仙去赵靖身边,是不是能帮着赵靖一些?毕竟这宫里宫外的,小皇帝孤立无援也是可怜得很!
这一夜,注定有些不太平。
底下人汇报,说是钟弗已经离开了京城,赵靖的心里是有些慌乱的。此时此刻,赵靖正在寝殿里来回的走,临了一声叹息,捻了铜剔子,若有所思的把玩着灯芯。
“皇上怎么反而不高兴呢?”赵远南不解,“夜深了,皇上还是歇着吧!估计明儿这太傅就该回来了,到时候您怕是更要辗转难眠!”
赵靖紧了紧手中的铜剔子,“朕心里不踏实,钟弗不是那么听话的人,你让他走他便走?呵,这还是朕认识的钟弗吗?若是他这样乖顺,那就不会冒险来京城一趟。朕总觉得,这小子定不安分,必定……”
魏淑歌眉心微蹙,与赵远南对视一眼。听得赵靖这话,魏淑歌不免心中打鼓,“皇上的意思是,世子爷可能会回来?不过城门口有咱们的人守着,想进来也没那么容易!”
“你别忘了,真正见过钟弗的没几个!”赵靖放下铜剔子,略显头疼的靠在软榻上揉着眉心,“何况这会钟弗还穿着女儿装,他模样娇俏,怕是没人会注意他是男儿之身,要想蒙混过关是很容易之事。左不过柯伯召和东方未明是见过他的,只要绘出画像,他饶是穿着凤袍也没用!”
“奴婢让人盯着京城内外,只要发现世子爷的踪迹,无论如何先把人藏起来!好不容易送出去了,断不能再落在丞相府或者太傅府的手里!”魏淑歌行礼。
赵靖点点头,魏淑歌快速出门。
“皇上累了吧?”赵远南低问。
“南哥哥,朕睡不着,你同朕说说话吧!”赵靖道。
赵远南颔首笑道,“好!皇上想说什么?”
“说说这宫外好玩的地方,或者先帝的一些事情。若是你不方便,就说说你小时候吧?”赵靖笑了笑,“朕想知道这京城里贵公子们,都是如何长大的?跟我们乡野,约莫是大相径庭吧?”
“奴才一出生便是世子,享尽荣华未曾受过半点挫折!”赵远南面色发白,袖中五指蜷握。他音色有些哽咽,竟是说不下去了,“皇上,还是不说了!”说了惹人难受。
赵靖会意的点头,“南哥哥知道朕母后的事情吗?”
赵远南一愣,“太后娘娘?”太后,刘佩玉?说起来,那还真是个敢爱敢恨,传奇一般的女子,而且她入宫时身份便已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