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酒坛砰地一声落地,钟弗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一下子窜起来,直扑东方未明而去,“何妨妖孽?竟敢欺负我的小哑巴?小爷……”
还不等钟弗靠近,已有强大的气劲直接将他震飞出去,狠狠砸在木扶手处。落下之时,他一声闷哼,便再也没了动静!
“钟弗?”赵靖骇然。
“叫得还挺亲热!”他若鬼刹修罗,面黑如墨,视线死死的定在她身上,“不知道尊卑有别吗?”
他的小哑巴?可笑!
“不过是交个朋友罢了!”赵靖眉心微蹙,打了个酒嗝便笑了。她懒洋洋的靠在木扶手处,长长的羽睫半垂着,将身子缩在属于他的暗影里,就那么小小的一团。
“皇上似乎忘了当初臣与您说过的话!”东方未明冷眼看她。
赵靖长长吐出一口气,“怎么会忘了?死也不敢忘了!仲父说,以前的帝王都自称为寡人!巅峰之处,孤家寡人!”她闭上眼睛,唇角带着浅浅的笑,看不出真实的情绪,“可是仲父,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你能算得到自己什么时候会心动,什么时候会心死吗?”
东方未明陡然凝眉,快速蹲下身子,与她保持平视的姿势,“你……动了心?”
闻言,她慢悠悠的睁开双眸,冰冰凉凉的手轻轻捧起他那张俊美的容脸,掌心的凉与他面颊的温度交融,那种无言的肌肤相亲,竟有种莫名的东西在渗透。
慢慢的渗透进肌肤、血管,流转至四肢百骸。
“心是什么东西?”她眸色迷离,满嘴的酒气喷薄在他脸上,“我是仲父一手教养,仲父都没有的东西,还能指望我生出一颗心来吗?”
她咧嘴笑得那样惨淡,“仲父,你觉得呢?”
他只是看她,不说话。
“东方未明……”她喊他的名字,“你有心吗?我曾有过,但……没了……”
她的泪突然落下来,拎起酒坛子,猛地往嘴里灌。酒坛里残存的酒,倾洒在她的面颊,从她精致的下颚处快速滴落,顺着她的喉间滑入衣襟中。速度之快,快得东方未明都来不及反应。
他承认,他走了神,因为她的那些话!
东方未明快速夺了她的酒坛子,狠狠甩出去。酒坛子应声碎裂,酒水洒了一地,惊得周之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远远的站着,以防有变!
攫起她精致的下颚,东方未明咬牙切齿,“喝够没有?”
蓦地,她突然揪住他的衣襟,冷不丁将唇凑上。
一口烈酒猛地灌进他口中,幽邃的瞳仁快速裂开几不可见的缝隙。
烈酒入喉,喉结快速滚动,合着她身上惯有的书墨清香,一同咽下,混入血液与生命同在。温暖与冰凉相触,糯软间的唇齿相濡,谁能说清楚那是怎样微妙的感觉?
他的舌下意识的往外推,却不经意的触及她略显肿胀的唇角,口腔里淡淡的血腥味。
再美好的东西,近距离的看,总是模糊而可怕的。你会看到最狰狞的一幕,原本美好的东西,都在那一刻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东方未明轻轻的将她抱起,小心翼翼的抱着她往回走。
周之继赶紧过来,“爷?”
“看着办!”东方未明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
周之继颔首,“卑职明白!”
待东方未明离开,周之继快速走到钟弗身边,想了想,便伸手往钟弗的怀里摸了一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周之继唇角微扬,“世子爷,得罪了!”
等着送了钟弗回房,周之继轻轻的叩门。
“进来!”东方未明压低了声音。
周之继进来的时候,赵靖已经睡着了。酒醉微醺是最易入睡,何况她身上有伤,自然更甚!东方未明正伸手探着她的额头,这丫头不知收敛带着伤喝酒,是以吹了夜风之后,便有些低热!
“爷,皇上怎么样?”周之继轻问。
东方未明长长吐出一口气,“去打一盆水!”
“是!”周之继颔首。
刚转身,又听得东方未明道,“再煮个热鸡蛋过来。”
周之继愣了一下,当即点头。
不多时,周之继端着脸盆,捧着一碗鸡蛋回来。他将水盆放下,“爷,这鸡蛋您是要吃吗?要卑职现在给您剥开吗?”
“下去!”东方未明拧了湿毛巾覆在赵靖的额头。
周之继点点头,小心翼翼的退出房门。关门的时候,只看到东方未明端端正正的坐在桌案前剥鸡蛋,也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
剥好鸡蛋,东方未明回到床边,眯着眼眸瞧着赵靖唇角的淤青。他尽量动作轻缓,仔细的用鸡蛋滚着她的唇角。
约莫是觉得疼,睡梦中的赵靖微微凝眉。动作一滞,东方未明蹙眉,没敢继续。
等着她舒展了眉头,他这才继续。
钟弗那一拳打得可真够狠的,好在他也没跟钟弗客气,那两脚也算是替她报了仇!只是这丫头看上去,对钟弗颇为照顾,也不知是私心还是私欲?
心?
他心神微怔,自己有心吗?
她说她曾经有,后来没了!
那他呢?
东方未明坐在床边,望着床榻上睡得正熟的赵靖。他曾有过,后来也没了……
脑子里却猛地想起钟弗的那句话:我的小哑巴!眉心陡然拧成川字,东方未明面色微沉,“你这条命是我的,就算是誉王世子也不行!”
赵靖这一觉睡得极好,喝醉了睡觉果然舒坦,一夜无梦,睡得神清气爽。哪知一觉醒来,便看到窗口位置站着一个人。负手而立,颀长的身躯阻了这窗外的晨曦微光。薄弱的曙光,笼着他整个人,如梦似幻一般的虚无。
东方未明幽幽然的转过身,“醒了?”
她凝了眸,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不得不说,上天很不公平,给了他一双染尽鲜血的手,却又给了他一张人人欣羡的俊容。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在他的身上得到了最好的拼凑。仿佛是天与地之间缔结的契约,更像是黑暗与光明的两面!
“你一夜没睡?”她不解。
“帝王枕畔,岂容他人鼾睡!”他略带戏虐。
赵靖不语。
外头,是周之继的敲门声,“爷,东西都收拾好了!”
“走吧!”东方未明瞧了她一眼。
赵靖点点头,掀开被褥起身,“我昨晚喝醉了?”
“你没醉,是我醉了!”他一本正经的揶揄。
撇撇嘴,赵靖瞧了一眼屋子里的异常,瞧着脸盆里仍泡着洗脸巾,以及桌上的鸡蛋和鸡蛋壳,心头微微仲怔了片刻。
还不待她开口,东方未明已经抬步出门,“在外面等你!”
她张了张嘴,随着房门的关闭而将话咽回肚子里,伸手抚上自己消肿的唇角!
东方未明和周之继已经在后院等着,赵靖接过东方未明递来的马缰,眉心微蹙的环顾四周。
周之继瞧着自家主子的脸黑了下来,当即冲着赵靖行礼,“公子别找了,世子爷宿醉未醒,这会还睡着呢!他是凤凰城的少主,自然不必同咱们一道回京!藩王进京,是需要圣旨传召的,否则……”
否则便容易冠上谋逆之名!
赵靖当然懂这意思,只不过是下意识的找了一下,倒不是真的想让钟弗随自己回去,“他没事吧?”
“你是说世子的宿醉未醒,还是我那一脚?”东方未明阴测测的问。
赵靖眉心微挑,瞧着他那双阴鸷的眸,不由的咽了一口口水,“就是随口一问,没事自然最好!”语罢,当即翻身上马。
东方未明轻哼一声,三人当即策马而去。
周之继心里捏了一把冷汗,这誉王世子要倒霉了!
快马加鞭的回京,不过赵靖身上有伤,不能连续疾驰,只能走走停停的。累了,就必须下马歇息,免得这伤口二度开裂!
半道上歇息的时候,赵靖眼尖,一眼便看见了周之继怀里露出的一样东西,“你那是什么东西?”
周之继嘴角一抽,“是钱囊。”
“瞧着倒像是与王世子的。”赵靖似笑非笑。
闻言,周之继看了东方未明一眼。
东方未明像个没事人一样,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反正不是他干的,与他有什么关系?钟弗没钱付房费,叫人误以为他在吃霸王餐,被人扣在客栈又如何?他是摄政王,又不是誉王府的管家!
赵谨揉着眉心,这小心眼的男人……
隐隐的,她似听到钟弗那歇斯底的咒骂声!
“你们这些卑鄙小人,竟然丢下我跑了!到底是谁偷了我的钱袋?”钟弗仰天长啸。
身后一声恭敬之音,“公子,咱们可算找到您了!”
钟弗僵在当场!
遇见东方未明,是钟弗最倒霉的事情。他甚至觉得被追杀,被逼着跳河,都没有这一次来得咬牙切齿。他虽然口口声声说要带着赵靖回凤凰城,可打心里却不喜欢凤凰城。
人大概都是这样的性子,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难免会厌烦,会觉得腻!
至少在出宫之前,赵靖也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她改变了心思。所谓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皇帝无权无势之时,都是屁话!唯有生杀在握,才会叫世人仰望,不敢亵渎!
有鹰隼飞过天际,落下之时,脚踝上拴着密信。
“爷!”周之继奉上,“是副将雷诺的致谢。”
赵靖揉着眉心,“你们到底对誉王世子做了什么?”
周之继一笑,“公子莫要担心,只是从何处来,送回何处罢了!”
闻言,赵靖施施然望着面无表情的东方未明,“钟弗是个很记仇的人,他必定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东方未明拂袖间,掌心的密件化为粉末散落,“你觉得我会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