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让我这么早来干嘛?看你美人出浴?”我尽量用赞扬的语言来表达对他残暴统治的不满。上了二楼,我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打开电视。这家伙,自从上了初中,就开始犯桃花运了,平常对人冷冰冰的,倒是惹得那些女生欲罢不能了。因为和他走得近,害得我在女生圈里出了名,成了整天给他递情书传口信的免费邮递员了。不过,真的是让我很有危机感啊。
“你要不要一起吃?”他并没有理会我的话语,问我。
“嗯嗯。”听见他进了厨房,我一边看着电视节目一边点点头。想了想都两三个星期没有陪这个家伙吃饭了,看着他一个人吃也怪可怜的,于是就应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听着厨房传来的声响,我忍不住悄悄地走向了厨房。站在厨房门口,我偷偷的探出头,看着他开始烤面包,煎鸡蛋。不知道为啥,鼻子一酸,就突然很想哭。我知道他从小几乎都是一个人在家,可能是我长大后懂得多了吧,看着这个比自己大6个月的15岁少年,他已经迅速成长为高出自己一大截的高度,于是想要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这种想法就在我身体里变得越来越深刻。我大概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却不知道他心里的伤害到底积累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更不会知晓他变成现在这样到底自己一个人付出了多少,只是,我想,起码我在他身边啊,我会陪着他走下去的,无论未来发生什么。
“看够了没?”他没回头。知道他早已察觉了我的偷窥,所以我便光明正大的从门口走了过去。
“你帮我把柜子里的盘子拿过来。”他仍旧忙着手里的工作。
我乖乖的顺从着他的命令,然后,走到他的身边,把盘子放到他旁边。然后不声不响的用双臂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拥抱那个孤单的背影。
“你哭了?”他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没有继续切菜,放下手中的活,想要转身看我。我用力制止住他,不想要他看见自己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
“别管我。”我吸了吸鼻子,对他说。
他愣了一会儿,然后身体重新慢慢放松了下来,并且开始继续手中的工作。
他比我高出一整个头,很瘦却很有力量。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年,承担了他这个年龄本不该承担的东西。他在一个不美满的家庭里那么努力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却总是被别人忽略他所有的付出。他那么想把这一切都变好,让这个家庭变得和谐,可是现实却总是违背他的意愿。他总是一个人承担起所有的责任,从来不想自己是否有能力去承受,他一直是咬牙坚持着,所以我知道的,他其实很难过,他其实很疲惫,他其实很不快乐。
“以后周末,我哪里也不去了,就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低着头一边吃着饭一边向他承诺。
“怎么了?”他愣了愣,有点摸不着头脑。
“没事,就是你做的饭太好吃了。”我抬起头,眼眶泛红。“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吃货,我是绝对不会放过到嘴的美食的。”
“笨蛋。”他笑了笑,用手轻轻的捏了我的脸颊一下。
“啊,疼。”我捂着脸,扭过头,挣脱了他的魔掌。
在那个冗长的暑假末期,小易爷爷的公司破产了,他爷爷也因此事心脏病复发而住进了医院,一个月后,小易的爷爷去世了,小易的父母离婚了,他的妈妈离开了他。15岁的这个夏天,对于小易来说,就是一场噩梦。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张小易哭,就是在这一切不好的事都渐次发生后,他持续压抑的悲痛才终于爆发。当他终于愿意打开门的那一刻,我第一次看见那样的张小易,沉默不语,满眼血丝,像是很长时间没睡觉一样,身后只剩下那个空荡荡、乱糟糟的家。当他终于放下一切的伪装,双手紧紧抱着我失声痛哭出来的时候,我觉是到了由我照顾他、给他依靠的时候了。于是,那一次我终是忍住了眼泪,没和他一起哭,而是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说:
“小易别怕,你还有我呢,我不会离开你的。”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而是陪在了小易的身边,我知道,这个时候,他需要被照顾,他需要有一个人能够陪伴他。在这个偌大的空空荡荡的房子里,他只是个孩子,即使再怎么伪装,再怎么成熟独立,他都只是个需要被爱的孩子。这个冷漠的世界,没有人愿意施舍给他一份简单的温暖,他总是得不到别人那么容易就可以得到的来自家庭的温暖。因为我不想要看见他一个人背负所有伤痛,所以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他一起走下去。
那天晚上我留在了他家,却不想夏季的一场暴雨突然而至。因为不放心他,我轻轻地打开他房间的门,透过窗外时不时的闪电所发出的微光,看见了那个躲藏在黑暗中,全身卷缩着把自己包裹在被子里的他,他好像很害怕下雨的夜晚和电闪雷鸣。于是我不由自主的慢慢地走了过去,躺下来抱住了他。我可以感觉到他那正在微微颤抖的身体。我心疼的轻轻的拍着他的脊背,说:“小易别怕,你还有我呢,我是不会离开你的。”感觉到有人在身边后,他好像安心了些,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平静下来,不再全身发抖。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终于探出头来,看着我。迷迷糊糊中,我问他:“你没事吧?”他不回答,而是掀起被子,将一半被子搭在了我的身上,然后搂过我。黑暗中,他用我刚好可以听见的低沉嗓音说:“不要离开我。”
然后,我就突然清醒了过来,并且听到了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我的身体被轻易的挪到了他的胸口前,前额紧贴着他的下巴。幸好此时是黑夜,他不会看见我红扑扑的脸颊。我不知道以前的雨夜里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猜我是第一个知道他有这种恐惧的人吧。他就是这样,总是硬撑着,从来都不说。想到这些,我把手臂环在他的腰上,并紧紧的抱住了他。
那一刻我想,或许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贯穿一整个人生吧,直到喜欢成为一种习惯,直到想念成为一种日常,直到时光已让我们白发苍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