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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二十五)

    狼群的撕咬、苏淮的抽打、同伴处心积虑的谋害, 该叫做父亲的那个人不加掩饰的厌恶和杀意……这种种引出暴戾杀戮**的画面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了。

    黎容渊的瞳孔中倒映着银发的人影,这是他唯一能够看见的画面。

    近乎本能的,黎容渊终于寻到了他日日欲求、贪婪难止的原因。原来他对眼前人的欲念早已深入骨髓,攀生得枝繁叶茂。

    在无法想象的骨骼痛响中, 黎容渊听见了自己的血液彻底沸腾奔啸声响。

    他无视了用庞大的身躯朝着自己碾压过来的巨狼, 无视了暴露了行踪、露出獠牙的凶兽族群,唯独只双手朝上, 仰面瞥见那双熟悉的紫色眼眸。

    灰蓝色的毛发顷刻间覆盖住了黎容渊的身体, 他的手掌被狼爪所替代。谢闲落下时, 就陷入了柔软、纤长的狼毛毯中, 他落在黎容渊的背脊之上。

    这是一只新生的巨狼,他与他的母亲相比更加的强健, 四肢充溢了力量。凶兽族群莫名地开始溃逃了起来,它们被映在了黎容渊暴戾的兽瞳中,只这般的单方面注视,它们就感受到了叫人发麻的威慑!

    这是魔狼, 这绝不是和他们一样的凶兽,若被那看似柔软的毛发纠缠住, 它们将毫无疑问地成为素来贪婪的魔狼口中的食粮!

    凶兽族群动了,却不是被它们的首领驱使着攻击, 而是慌不择路地开始逃窜。神明赐下的、吞噬了信神者融化血肉燃起神光的灯被凶兽的兽蹄不假思索地碾踩着过去,推翻打倒。

    它们的脑子此刻都被兽性完全占据,又怎还会被神明所影响, 去看重他们赐下的灯盏?

    在不远的城中看到神光的蔚色星域的公民,原本被神光照耀着不断生出重拾对神明信仰的念头,却见这璀璨的神光如同烛火一般在因古城外森林上方摇曳。

    在摇曳神光中,原本虔诚祈祷神明能够解决来犯的凶兽的人, 不自觉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方才那些个仿佛被鬼神驱使着、信仰什么的念头灰飞烟灭,一点儿不剩。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这神光怎么这么的晃眼睛!眼睛瞎了!

    在蔚色星域就近的人们的一点向往信仰消散之时,等待着枯涸的信仰重新溢满的高高在上的神明,却发现刚涌出来的一点信仰再次消散。

    他们喉中含血,借凶兽首领的视角立刻锁定了一切的根源。

    在看见黎容渊巨大狼躯的刹那,神明们的眼中露出了再清楚不过的震惊和排斥。

    他们发出了今日的第一声咆哮:“魔狼?怎么会是魔狼?!这样的血脉怎么可能还存活着!”

    神明们的咆哮中,带着惊惧,还有对自己仍未从过去那种阴影中摆脱的憎恶愤怒!

    巨狼也被黎容渊这突来的变化给惊住,身体因为黎容渊狼躯的变换侧翻向一边,慌忙中才显显稳住身体。

    可她的呆愣只持续了一秒,丧子之痛又怎么会被这么一小点的变故给影响?巨狼抬起狼爪,继续疯狂朝着变成了狼躯的谢闲进攻!

    “不一样了……”

    谢闲未为被神力影响着坠落而惊慌,哪怕神力似乎完全从他的指缝中溜走,也依旧没有让他变一点脸色。

    他在黎容渊的狼躯中稳定住自己的身体,从高处往下俯视。黎容渊的狼躯庞大而美丽,灰蓝色的毛发就宛如海洋的一隅,他的兽型看着完好而无一丝瑕疵,便与《暴君》文中黎容渊的觉醒情况大相径庭。

    什么导致了黎容渊魔狼血脉彻底觉醒,而未留下原本的残缺和血迹斑斑?

    但无疑地,谢闲的手触及黎容渊垂直竖立的一对狼耳,手轻轻地拢住包裹住小半部分,他在黎容渊与巨狼对峙颠簸中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无论是因为什么产生了这样的改变,他都在欣悦着,黎容渊远离了那样的病痛。

    他不用拖着残损的狼躯去战斗。

    黎容渊的狼耳在谢闲的触碰下轻颤了一下,他用繁多的灰蓝毛发将他紧紧地围拢、抓住,朝着迸发着杀意的巨狼冲撞而去!

    他对凶兽的憎恶几近凝结成实质,更何况巨狼是与他势均力敌的敌手。黎容渊的凶性完全被激起,他此时此刻心头唯一的一点儿柔软的地方,便是毛发收拢中的谢闲。

    凶兽首领看着自己的手下仓皇失措的逃窜,面对黎容渊宛如见到了天敌。它们愤怒地嘶吼,身躯却不受控制地被两狼对峙的气机压制得起不来身。

    “别跑!滚回来啊!!”

    没有凶兽听它们的,它们就像是过街的老鼠,疯狂拼命地逃窜!

    狂怒涌上它们的脑子,将它们的兽瞳染得一片赤红狰狞,它们在这刹那间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着,想到了另外的方法:“深渊!到深渊那儿去,到深渊那里——!”

    凶兽首领立时像是逃离一样朝着一个方向坚定地疾驰而去,它们的离开更加助长了凶兽们逃离这个凶煞之地的**,跟着凶兽首领一路往前。

    意图逃窜的凶兽却不知道,它们的首领此时此刻低埋着的眼中闪烁着冷酷到极点的神光。它们可不是要逃离!

    那深不见底的沟壑离黎容渊他们不远,有阴冷的雾气在“深渊”上蔓延,如同一张翕动的大口。

    巨狼身经百战,她的经验自不是黎容渊这般的新狼可以媲美。黎容渊一直以人类身躯生活,乍一拥有狼躯,暂时根本无法精准地使用自己的肢体。

    但谢闲看见黎容渊灰蓝的毛发中不间断地溢出一些黑色的雾气,它伴随着黎容渊的每一次呼吸而动,扑在谢闲身上如同针扎般携来痛意,黑雾时不时地阻挡住了巨狼的视线,减缓她的脚步,给予黎容渊更多的时间来适应这副躯体、来战斗!

    谢闲猜得到黑色的雾气是什么,这是魔气!他的神力直至此刻也没有丝毫恢复的迹象,而那些凶兽的身上其实也有这种黑色雾气的若有若无的痕迹,若非谢闲细看,便当真要错过。

    谢闲的身体本能地排斥着这种雾气,或者说是他掠夺来的神力与魔气仿佛针锋相对一般,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那么……他的神力能够被那团璀璨的神光干扰,消失的缘由便相当于在谢闲眼中铺展开了。

    魔气或许能够对神明造成杀伤力,而这正是那些个神明费劲心力要让谢闲神力被扼制的原因!

    他们要借凶兽的手来除掉谢闲!

    “深渊”的出现,凶兽的袭击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是众神的棋子。

    “神明……”他冷冷的笑着。

    谢闲望向了凶兽“逃窜”的方向,他发现巨狼与黎容渊似也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不断地迫近那个方向。

    那里所在……是深渊!

    不过多时,他们离“深渊”便只有咫尺的距离。

    谢闲听见了黎容渊心脏的狂跳,他感受得到这让黎容渊更加沉浸于杀戮撕咬当中,他就像是已经脱缰的野兽,难以拉扯拖拽着回来。他与巨狼之间,似乎必定将要迈向一死一生的结局!

    但失去神力的谢闲又能做什么,他在巨狼脊背上显得那么渺小而无力。

    直播间观众似已看到了最后的结局,黎容渊与他的母亲注定只能在她濒死时认出彼此,她的生命将融入黎容渊的骨血当中,让他变得更加的强大。

    [主角的母亲就不能活下去吗?我想……她活下去啊!]

    [该死的《暴君》,该死的命运!]

    观众们在时只觉得这悲惨的一幕是注定,是为黎容渊加冕的基石。

    但现在,这真实的一幕在他们眼前上演,他们眼中的黎容渊早不是那没血没肉的一个纸片人。面对着这似乎无法违逆的命运,直播间观众们只觉一阵悲凉。

    命运真的早已注定好了吗?分明……已经有那么一点儿被改变了啊!

    巨狼与黎容渊在“深渊”边缘撕咬,他们庞大的身躯上都沾染了彼此的、自己的鲜血。巨狼在不间歇的搏斗中变得疲软,她的旧伤再一次的在猛烈的冲击中一遍又一遍的撕扯开,兽瞳中的红色不仅因为盛怒,还因为身体的抽搐疼痛。

    但黎容渊却宛若吸水的海绵,吸纳着所能得到的所有的经验,他在不断地适应狼的躯体,在重新学习以狼的方式与巨狼拼杀!

    胜利在不断向着黎容渊倾斜,巨狼躯体上的伤痕在增加。

    黎容渊瞳孔中的迷蒙伴随着战局的进行在很慢地消失。

    可在他们的战斗之外,直播间观众们都看见一只又一只的凶兽被凶兽的首领推下“深渊”,它们的坠落死寂得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响,深渊就如同一个无底洞般将它们的血肉全部接纳!

    深渊像是正在发生着缓慢的异样的改变。

    在巨狼喘息着、似乎奄奄一息的当口,凶兽首领们死死盯着战局的眼珠子终于转动。它们用自己的躯体,硬生生缠成了一根“绳索”,将它套在了巨狼的后爪上。

    它们在拉扯着巨狼,让她不断地迫近着深渊,哪怕血肉横飞也仅在疯狂地咆哮着。而深渊的雾气更加地浓了,它聚集萦绕在黎容渊和巨狼的身边,仿佛在窥探等待着巨狼被拖拽下去的那一刻。

    巨狼的后爪有一角立在了深渊沟壑之上,碎石松动间,她摇摇欲坠,躯体也失去了以往的平衡。

    她行动缓慢,狼狈得连黎容渊的这一咬都躲避不开,巨狼的身体已经抵达了极限,她无力再挣扎!

    黎容渊张开的口毫不犹豫地往下咬去,这一下若是落实,巨狼将如同凶兽们所愿,坠落深渊!

    凶兽们的兽脸上出现了堪称诡谲的笑意,深渊的雾气也在此刻似乎愈加凝实、阴寒了一分。

    同时就连谢闲掠夺来的部分神格也在发出强烈的预警,在这预警之外,却也有另外种不合时宜的欲·求从谢闲心底生出。

    它在告诉他,他想要此时深渊孕育出的某样东西!

    而这若无意料,便是足以抵消神格对人身的反噬的东西,是谢闲要觅得的这丝生机!

    但此刻这般境况,他似是已无挣扎之力。

    **神明从遥远边界看到这一幕,阴冷的放笑:“可耻的劫掠者,你将葬身深渊,这一次绝不会再有意外!”

    “失去了神力的你,又能做些什么?!”

    谢闲却在这一刻从狼躯跳下,银发被深渊的狂风吹得肆意纷飞,他将自己的手臂送入了黎容渊张开的狼口中。

    甘甜的血液顺着滑入黎容渊的口中,谢闲的脸色登时苍白如纸,但他用手抱住了黎容渊的头颅,对着这似乎完全被杀戮冲昏了头脑的狼亲昵地笑着说:

    “黎容渊,停下。”

    他的吐息穿不透狼躯的皮毛,却叫失去了理智的狼驯服。他近乎停在了深渊的边际,只要黎容渊轻轻一动,便要往下坠落。

    巨狼亦无力趴伏着躯体,鲜血淋漓。深渊更朝他们张开了巨口,贪婪等待。

    但被杀戮填满大脑的狼停住了——

    停在了这最关键的时候。

    他在喘·息。

    他放弃了这可以杀死敌手的最好时机,被狼毛覆盖的面颊一片滚烫,这热度消不去,扔不开。

    狼迷蒙的眼微睁,黎容渊在昏沉中睁开了眼,他看见了谢闲带笑的眼。

    他喊:“老……师。”

    直播间中一片寂籁无声,但他们的脑海里都回荡着这般的话。

    ——[命运,被改变。]

    他从不向命运折骨。

    作者有话要说:  狼已无可救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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