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被司马澄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她转过身,怒目瞟了他一眼,然后像个孩子般地一拳捶在司马澄手臂上,以此发泄心中的不满。
司马澄面色没有变化,颀长的身姿犹如直松,伫立于雪身后,这时,倒是一旁的姜公公俯身拱手,恭敬地提醒道:
“殿下已经是殿下,在前朝,可就不再要做此等孩童之举了。”
姜尚义声音沉沉缓缓,雪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不敢妄举。
此刻,雪还沉浸在前朝的庄严肃穆的氛围中,忽然,司马澄俯身靠近雪,雪感到了他的气息,一抬头,只见司马澄的脸越来越近,她一时怔住,周身不得动弹,身后又是白玉雕栏,无路可退,最后,她干脆侧过头去,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而后,雪只觉得头上的什么东西动了动,突然又明白了什么,但再次睁眼时,司马澄已经抽身而退,只留下黛紫色的一抹虚影。
雪脸上闪过一丝窘态,连忙扶了扶自己的发髻,又低头慌张地整理了自己的朝服,有些手足无措。
“殿下,已经好了。”司马澄的声音好似春风般,“刚刚殿下侧身远望,才使得发冠侧移,属下已经替殿下扶正。”司马澄的语气温柔,在这凉砖冰瓦的殿宇间,如同一股不曾存在的阳光。
“而且……”司马澄抬眼看着雪的发髻,说:“……殿下很漂亮。”
雪脑子犹如闪电划过,一片空白。
刚刚司马澄是在夸她……漂亮?!
那句柔语消散在这庄重的红墙翠瓦之间,雪只觉得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她猛地抬头,却发现司马澄的眼睛看着她的上方,应该……是在看自己的发髻。
原来……是在夸宁姑姑梳的发髻漂亮。
雪神色慌张,只能宽袖一拂,低着头,大步进入愿极殿,司马澄和姜尚义匆匆跟上雪的步子,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殿廊外。
雪边走,脑子里边再次闪现刚刚的情形。
虽然她对司马澄那句模棱两可的夸赞有些不满,但刚刚抬头时,好像在司马澄脸上看到了似有似无的笑意……
薄唇轻轻扬起,若隐若现的弧度,不带邪气,没有狡谋。
原来,司马澄笑起来这么好看呐……
……
然而,一墙之隔的正殿前,在前往太极殿的路上,官员们就已经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地谈论着什么。
想必是昨日太后娘娘携白衣少年回宫的事情,闹得坊间沸沸扬扬,这些大臣们多少也听说了此事,再加上之前“皇子流落民间”的言论,而若将两件事放在一起考虑白衣少年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今日的前朝,氛围围明显比往日更加浮躁。
“王大人,可曾听闻昨日太后娘娘回宫一事。”
问话之人是田曹尚书郑蠡,郑氏是荥阳大族,田曹主管农事,他对太尉和司徒两方并未明显偏向,但田曹之事与水利工事密不可分,而且郑蠡原来就是司马赫的家臣,也算是受到了司马赫的提携,所以,无论是官场上还是私下里,两人都常有来往。
“回宫之日不是早就由礼官定下来了的吗?郑大人何出此言?”
回话之人六尚之一,左民尚书王沽,琅琊王氏,祖上出了好几位大孝子,从而深受当地百姓爱戴,年迈之际步入官场,不争不抢,谨言慎行,至此已有朝中三老,也是德高望重的一氏,逐渐成为了大豫朝堂的中流砥柱。
“王大人何必装糊涂,如今街头巷尾谁不知,昨日,随太后娘娘一起回宫的还有一位白衣少年”郑蠡掩面,小声说道:“不过听说那少年头戴帷帽,没人看到他真正的样子。”
“那既然如此,郑大人就不应虚听妄言,做无意的揣测。”王沽气定神闲,但眉宇间已经显出对此等捕风捉影的坊间杂谈不屑的神态。
“但是……”郑大人面露难色,又小声嘀咕了句:
“皇太弟驾崩不久就传出桃贵妃之子,司马霁姐弟两人其实未死,只是流落民间的传闻,所以大家都说……那人八成就是霁殿下。”
王沽没有回话,摸着自己的胡须,眉头紧锁。
这时,有一位官员从郑蠡身旁而过,但一听见两人的谈话,便停住了脚,眼中闪过一丝慌张。
郑蠡一撇头,笑着对那人说:
“这不是殿中尚书卢大人,对了,”郑蠡好像想起来什么,轻拍了下手,高兴地好像找到了知音。
“卢大人肯定听说了此事吧,毕竟卢大人负责的是京城与宫内的禁卫安保,昨日多亏了卢大人,太后娘娘才能安全回宫呢。”
卢仲听闻,脸色有些异样,愣了一下,又立马欠身,恭谦地说道:
“让郑大人笑话了,这本是分内之事。”
王沽拱手,示意先行一步便离开了,郑蠡和卢仲仍站在原地,卢仲看了郑蠡一眼,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这样一来,前殿的两位大人应该如何是好?”
郑蠡一听,四下张望一番,拉住卢仲的胳膊,小声地对他说:
“据说当年就是王爷将霁殿下姐弟救出宫的,所以,多半已经……”
“这样一来,司徒大人……”卢仲瞪大了双眼,惊恐不已。
郑蠡朝他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加快脚步,步履匆匆,向正殿走去。
卢仲着低头,面上淡定自若,实则心里已经七上八下,犹如芒刺在背。
卢仲原本也是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大豫官员,只是奈何家中妻妾成群,早年对又对嫡子宠爱有加,以致于嫡子生性顽劣,还继承了父亲近女色的爱好,结果年末之际,为了霸占一农户的女儿,硬生生地农户家的弟弟活活打死,卢仲为了维护家中顽劣的嫡子,不得不去求司马烈,最后给那家农户许了荥阳鸿渠监工一职,算是平息了此事。
而作为交换,他成了六尚书中第一个明确倒戈司马烈的官员,暗地里协助司马烈,成为他的爪牙,伺机而动。
司徒和太尉未到,朝堂之上,群臣们便已开始议论纷纷,这七年来,大豫始终不得安宁,早朝常常中断,群臣每一次来宫里,都是小心翼翼、神情严肃,生怕一句话就招来杀身之祸,所以一场朝会下来,众臣常常都是一言不发,今日此景还是首次。
曹仁白也察觉到气氛不对,立刻在大人们到来之前,出言叫停了大臣的碎语。
所以,这大豫是要变天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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