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际刚露出灰白色的清晨,皇宫金銮殿一隅的大钟便被值守的太监敲响,身着各种制式官服的文武百官们陆续从正清门鱼贯而入,开始上朝。
待他们进得金銮殿的正殿中,云唐国皇帝云时峰已经端坐在高高的金碧辉煌的龙椅上,百官见状统一下拜,接下来便是开始商议政事的时间。
云时峰擦了擦隐没在皇冠玉珠后的冷汗,发青的脸上满是困倦和虚弱,仿佛随时能倒下一般。然而直至三个时辰后早朝完毕,文武百官陆续退出大殿,天色已经大亮之时他方才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然后仰头就咳了一大口血,守在一旁的太监总管李兆急急匆匆拿着手帕赶过来替他处理好血迹,然后扶着他慢慢回到后殿的寝宫。
云时峰一直强忍着的面色终于松懈了下来,此时他看起来比方才在龙椅上疲倦憔悴多了,他两鬓的白发已经很明显,眼睛也有些许浑浊了,尽管他的身躯依然瘦削挺拔,尽管他今年才四十八岁,然而长久的政务消耗和宫廷内的勾心斗角已经使他的心变得无比苍老,生命也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李兆给他倒来一杯茶恭敬的递上,然后压着嗓子轻声问道:“皇上,你这身子骨还是让老奴叫御医来瞧瞧吧?”
云时峰摆了摆手,端起茶杯饮了口茶后才道:“不必了,孤的身体孤自己知道,没多久的活头了。”
李兆的脸上出现悲戚之色,眼眶里有隐隐的泪意:“皇上别这么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云时峰凄惨一笑:“长命百岁?呵呵,哪个皇帝活过一百岁了?!”
他说罢放下茶杯,目光由漆红色的茶几转向窗外湛蓝的天空,然后轻声问道:“李兆,今儿是什么日子?”
“回皇上,今儿十一月甘十三了。”
“甘十三了,那不是快到川儿的生辰了?”
云时峰喃喃了一句,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喜悦的笑容,李兆见状也笑道:“是的呢,三皇子是十二月初三的生辰,还有十几天就到了。”
“快,伺候笔墨纸砚,孤要在临死前见一见他。”
“是,皇上。”
李兆应了一声,正欲去拿文房四宝,可这时突然传来外边守候的太监的通禀:“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云时峰的手不自觉抖了抖,继而慌忙看向旁边的李兆,李兆会意,立即将他扶到宽大的座椅上端正坐好,然后才朝外面叫道:“皇上有旨,传皇后觐见。”
人还未进笑声便已经传来。
云唐国皇后胡鸾凤头挽高髻,额前坠着凤坠,身着五重繁复的金织霓彩宫装,宽大的裙幅在身后如波浪般摇曳,每走一步,身上的金银宝玉相互碰撞清脆有声。她宽广的额头,狭长的凤目,高挺的鼻梁和如花瓣般娇艳诱人的嘴唇以及凤目中那一道锐利的精光,如果单看她的长相及昂扬得志的神态可能会觉得她才三十岁出头,可今年她已经四十九岁了,比皇帝云时峰还大。
“皇上......”
胡鸾凤还欲再言,云时峰此时却出手打断她道:“皇后不必再劝了,孤的身体孤自己做主,皇后还是叫御医回去吧!”
胡鸾凤的眸子在云时峰身上扫了扫,眸子里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厌弃,然后笑道:“好吧,既然皇上今日不愿,那等日后臣妾再来。”
云时峰点了点头道:“好,皇后先退下吧,孤要处理政务了。”
“是。”
美人带着几分不甘的离开,等她一出去,云时峰便迫不及待的伸出了双掌,李兆心疼看了眼他被抠出血的掌心,立马叫人打了温水过来,然后用温水洗净涂抹上药膏,再用了丝绸包扎好。
伤口处理完毕,云时峰继续吩咐:“准备笔墨纸砚,孤现在就要写信叫川儿回来。”
李兆会意,拿来了文房四宝铺好在他面前,云时峰随即用受伤的右手提起毛笔一字一句的书写着。
远在千里之外一处客栈里憩息的云川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像是有感应般猛然间想起了自己的父皇,他背着手缓缓踱步到窗户边抬头眺望皇城的方向,孤影清冷,一向淡然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无法言说的哀伤。
父皇,你可还好?
风从窗外呼啸而过,将他的呢喃和担忧一一吹散。云川兀自对着浩浩长天叹了口气,继而转身关上窗户,重新回到位子上喝起了茶。
这些年他一直在江湖上游历,惩恶扬善、乐善好施、来无影去无踪,“云川君”的大名逐渐响彻江湖,世人都道他是无牵无挂、无忧无虑的神仙人物,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年一直在江湖上游历的原因只是不愿意回去那个地方罢了。
他生于皇宫,长在皇宫,却在十岁那年拼命逃离了皇宫,那座城对于他而言只不过是妆金饰玉的华丽坟冢,他的母妃已经为此香消玉殒了,如今就剩疼爱他的父皇还在苦苦支撑,外人眼中的荣华无限尊崇无极只是这座城的表象,权利的背后哪有风平浪静可言?
仰头给自己又灌了一大杯茶,不知为何,今日的茶也不如往日那般浓香清甜,喝到嘴里竟满口都泛着苦涩,他喝得直皱眉头。
罢了罢了,他摇摇头,就这样吧,他将一块银子放在茶几上,随即拿了剑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柳府里。
董月再次被柳夫人派阿青叫到前厅时柳暮舟也跟了过来,似在为她加油打气一般背着手如影随形的站在她身侧。
座上的柳夫人见状心里有些不满,皱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舟儿,这是内宅之事,你休要多掺和。”
“娘,内宅之事也是府中之事,我身为柳府的一份子想来听听近日柳府发生了哪些事又有何不可?”柳暮舟脸不红心不跳的反驳道。
柳夫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面上的神色也变得十分严肃,她加重了语气道:“舟儿,母亲再跟你说一次,不要掺和内宅之事,你现在就给我回你的迎风阁去,这里交给母亲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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