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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柳暮舟又趁着这空档问了中年男人许多问题,比如苍南县有没有买马或者买驴的地方;从这里到利川还有多远;路上要经过什么地,好不好走,有没有强盗土匪等等,那男人一一作答,答完后眸间露出一抹疑惑之色,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什么都没问。</p>

    柳暮舟笑了笑,感觉这农人十分朴实,再加上自己也好多天没跟人说过话了,于是笑着跟他说道:“我是想去滁州那儿当兵打仗,听说那里经常打仗。”</p>

    那中年男人“嗯”了一声,张了张嘴,厚实的声音从他口中传来:“经常打仗,每次一打都死好多人。除了打大凉和傲来国,有时候还跟宁州的兵打仗哩。”</p>

    “什么?宁州的兵?”</p>

    “是哩,宁州的兵。”</p>

    “等等,宁州的兵.....宁州不是吴侯的地盘嘛,他的兵也归吴侯管辖,那不是和吴侯的人打?”柳暮舟猛地皱了皱眉道。</p>

    那中年男人重重点头:“是,就是他家的!”</p>

    “不是那个大叔,你是怎么知道的?”</p>

    中年男人嘿嘿一笑,突然弯腰将左腿的裤脚卷了起来,柳暮舟低头往他腿上一瞧,只见这男人膝盖上面的大腿处有一个大大的椭圆形的疤痕,那疤痕正中间的皮肤是白色的,周围布满一条条蛛网般的细纹。</p>

    “这是?”他不解的看着这道疤。</p>

    男人抿了抿嘴,将裤脚放了下来,叹息了一声道:“是打仗留下的刺伤,好多年了,没钱治,所以就留了这个大疤在这儿。”</p>

    “你也当过兵?”</p>

    “嗯,我也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被抓去打仗了,后来九死一生才回来。”</p>

    柳暮舟一时无语,隐隐有一股酸涩自心脏里生起,漫过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直冲鼻尖,差点儿又惹得一阵热目。</p>

    在外游历见过的底层人民越多他就越能感觉到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对于生命,上层人向来只把它们当做奏章上或者谋篇布局里一个微不起眼的数字,而这些落到一个家庭和一个普通人身上,那一个个数字对于他们来说是割舍不断的亲情,是血溶于水的家人,那成片躺倒的尸体里,有多少个孩子的父亲,妻子的丈夫,父母的儿子。上位者踩着尸骨成就宏图伟业,底层百姓忍着失去至亲的痛苦继续苟延残喘,这就是人间百态。</p>

    许是气氛太过尴尬,中年男人轻咳了一声,这一声将柳暮舟的思绪叫了回来,他想了想立即从包裹里掏出了几锭碎银子递给他,转头看了看四周破烂的家具温声道:“多谢恩公的救命之恩,这些银子给你,拿去给家里置办些东西吧,最起码买个床和被褥,这样晚上睡着也不会着凉。”</p>

    “不,不用了,我们习惯了,不用被子,这样就很好。”中年男人看了一眼他掌心中的银子立马又推了回来,连连摇头拒绝道。</p>

    柳暮舟还是执意把银子塞给了他,那男人盯着手心中银子几乎要掉泪,末了突然跪下来对他磕了几个头,声音带着哭腔道:“多谢公子,有了这钱我儿子就可以娶个媳妇儿了。”</p>

    柳暮舟轻笑,道:“好,拿去娶个媳妇儿。”</p>

    他们断断续续聊了会儿天,基本是柳暮舟问男人答,过了一会儿,方才出去的年轻男子领了个头发花白的干瘪老头进来,对他鞠了一躬,略带歉意的说道:“公子,这附近只找到这个郎中......”</p>

    “没事儿,郎中也可以。”</p>

    柳暮舟满不在乎的说道,然后示意那郎中过来。</p>

    郎中走上前先大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拆开了他脖子上的布条,然后又叫他脱了袍子查看后背上的伤,看完后眉头直拧在了一起。</p>

    “怎么了?”柳暮舟问。</p>

    郎中缩了缩嘴唇,顿了顿才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个.....这个伤....很重。”</p>

    柳暮舟听后没说话,过了半晌见那郎中打开背后背着的木箱子颤颤巍巍拿出两个小瓶,而后分别从里面倒了些土黄色和褐红色的粉末出来。</p>

    “这是什么药?”</p>

    郎中咽了口口水,一边把这些药往他伤口上抹一边道:“蛇药和中草药,对伤口最好了,就是有点儿疼。”</p>

    果然,下一秒柳暮舟便大叫了起来。</p>

    上完药柳暮舟已经叫得声音沙哑,但不得不说这些药的功效十分显著,他敷后没多久伤口处便有一阵奇特的感觉,像是一条蛇从皮肉处一直朝身体里钻,虽然有点痛,但更多的是麻麻痒痒的感觉,又过了半刻钟左右,他身上的伤口竟然都不疼了。</p>

    郎中临走前还留了一包草药下来,中年男人便吩咐自己儿子去熬,到了黄昏时刻,汤药熬好,端过来的是一碗黑乎乎又苦又涩的东西,柳暮舟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叫了一句“蜜饯”,父子俩俱是一愣,他随即讪讪笑了笑,闭着眼睛强迫自己一股脑儿喝下。</p>

    苦涩的药味充斥着整个喉咙和嘴巴,甚至连鼻腔里呼进呼出的气息都是苦的,柳暮舟白着脸,一边拼命的咽口水一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会吐出来。</p>

    就这样喝过了药又吃了点儿稀粥,他又躺倒在那张破烂的木板床上盖着干草睡着了,时间一晃就到了第四日天亮,柳暮舟早早的就从床上起身,然后在年轻男子的带领下去县城的一家养马的大户人家买了匹褐红色的高头大马回来,吃过午饭后就骑着马儿继续往前赶路了。</p>

    三日后,他终于到达了利川。连绵起伏的山林就此消失,一片片广袤无垠的沙漠旱地出现在他的眼前。</p>

    低矮的灌木,松软干燥的土地以及炎热的天气,这里的一切和詹州有着天壤之别,仿佛从一个世界瞬间穿梭到另一个世界,连人的心境也都变了模样。</p>

    这里生活的人们受气候的影响,大多脾气暴躁,说话很冲,就连平时打招呼都是骂骂咧咧的,一不小心就会干起仗来。</p>

    柳暮舟发现在这里除了见到平常的百姓外还有许多兵士的身影,一问都说是受了伤从前线逃回来的,他也不好问是如何逃回来的,毕竟父亲治军严谨守制,此地虽然距离詹州挺远,但镇守滁州大营的穆通将军可是父亲手下的得力良将,这么多兵士从前线逃出来他都不管管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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