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一道瀑布边上。
一个十四五岁模样清秀的小姑娘正与一群流寇相互对峙着。
流寇群中,一个带头模样的人对着小姑娘不怀好意的说道:“嘿嘿,这回没路跑了吧?我看你啊,还是乖乖跟我回寨中服侍本大爷吧!”
小姑娘面无血色,今天本来是打算独自进山采点药材,可是却没料到会在山中碰到这么一群流寇,当下心中后悔不已。
流寇首领又桀桀笑道:“嘿嘿,放心,本大爷可是出了名的疼女人,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女人!”
这群流寇虽然人数不多,只有五人,但是对付一个还稚气未脱的小姑娘,那可是绰绰有余的。
几人慢慢的朝着小姑娘围拢而去,口中还不时发出阵阵怪笑。
看着几人的靠拢,小姑娘大叫道:“你……你们别……别过来啊!”嘴上虽然大叫,心里却着实害怕得很,自己身边是河,身后是陡峭的山崖,其他路也早已被几人封死,要再想逃跑可真是难于登天。
如此情况,就连五名流寇也都以为小姑娘已是囊中之物,可是就在几人不断靠近小姑娘的同时,身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却突然唰唰作响起来,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躲在里边似的。
其中一名流寇听到声响,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停下脚步,对着领头的人道:“老大,你听到没?后边好像有东西!”
冲在最前面的流寇首领,头也不回便不耐烦地道:“哎,去去去,你去看看,看是不是头野猪,正好一会咱们填填肚子!”
“哦!”
那名发现动静的流寇,对着前头应了声,又转过身朝着草丛走了去。
可是还未等他向前踏出几步,却又一脸惊恐地颤声道:“老……老大,是……是个野……野人!”
几名流寇闻声,皆转过身来,向着草丛的方向望去。
带头的流寇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野人”,发现其身材瘦削,衣衫破烂,还低垂着头,分明就是个还未成年的野人嘛!于是走到说话的流寇身边,冲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道:“瞧你这点出息,一个毛都没长全的野人就把你吓成这样?”
话音未落,他们口中的“野人”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双血红的眸子,在“野人”的脸上和嘴角,又还残留着些许未曾干枯的血迹,模样格外吓人。
几名流寇看着“野人”那如血的双眸,心中惊惧,如坠冰窖,身体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流寇首领勉强打起精神,对着众人颤声道:“你们给……给我上,杀……杀了他!”
“老……老大,要不你先上,我们帮你先看住后面那小娘子。”事先发现“野人”的流寇颤颤说道,其他三人也跟着附和,还未等流寇首领说话,四人便已跑到了小姑娘身后,看模样,好似是随时准备逃跑。
“你们……”流寇首领气极,回首看了看四人,又转过头看着双眸血红,嘴中还不断发出磨牙低吼声的“野人”颤声道:“今天……我就不跟你一般计较,要不是哥几个没吃饭,说不得要跟你比上几招。”说罢,便头也不回的朝着林外飞奔而去,速度之快,小姑娘都为之乍舌。
“老大,等等我们啊!”其余四人见状,也都飞奔逃离了此地。
“真是一群耗子变的!”小姑娘掩面偷笑,可是还未笑出几声,便又被“野人”的喘息声拉回了现实。
“野人”一步一步缓缓朝着小姑娘走来,每靠近一步,喘息声也就增大一层,在离小姑娘只有四五步距离的时候,“野人”又停了下来。
“你受伤了?”小姑娘天真无邪,对于眼前的“野人”,心中却并无惧怕之意。
“野人”血红的双眸冷冷的注视着小姑娘,没有动作,只有喘息。
见“野人”没有答话,小姑娘又朝前走了两步,轻声道:“别怕,我会看病的。”
见小姑娘靠近,“野人”不断低吼,左脚也朝后移了一小步。
“你别怕,我爹爹在这附近镇上开了一家医馆,一定可以治好你的伤。”小姑娘心思单纯,又朝前走出两步,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已不足一步。
一步间距,“野人”目中血色妖异光芒大盛,后退半步的左脚突然收回,身子也向前倾斜了过去。
“啊!”“野人”的突然举动吓得小姑娘一声尖叫,双手也不由自主的捂住了眼睛。
秋风作响,林中落木萧萧,瀑布边上,一个身穿浅蓝布衣的小姑娘正用双手捂着眼睛,而在其身旁,又有一个衣衫破烂的“野人”躺在地上。
等了许久不见动静,小姑娘的指间偷摸着露出一丝缝隙,眼睛也由着缝隙偷摸的瞧着自己的身前。
“咦?人呢?”小姑娘放下双手,四下瞧了瞧,发现“野人”此刻已经倒在了地上,又不由地一叹道:“都受伤了还这么凶,晕倒了吧,哼,活该。”说完还朝着地上的“野人”吐了吐舌头。
“今天真是倒霉,药没采着,又丢了药篓,还碰到这么一群无赖。”小姑娘原地跺脚,嘴中也是愤愤不平,低头看了眼地上的“野人”又道:“看在你今天帮了我的份上,本姑娘就好心带你回去治伤吧。”
浣城,大唐帝国的边塞小城,说是小城,但其规模却只有一般镇子大小。浣城城墙危耸,城门之外也并无守卫,小姑娘拿藤架一路拖着云霄,进城倒也顺利,进城之后,又精挑细选了多条小道,黄昏时刻,两人才终于到达了小姑娘的住处。
“爹爹,快出来帮忙!”
小姑娘一进家门,便冲着院里喊了起来。
不多时,里边屋中便走出来一个留着山羊胡须,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嘴中责备道:“若兰?你又跑哪去了?害得我一阵好找!”
小姑娘偷偷吐了吐舌头,撒娇道:“哎呀,爹爹,我出门了一趟,碰到个病人,耽误了一点时间嘛!”她对自己在林中的遭遇并未提起,好似不想让中年男子担心。
中年男子指了指身前的小姑娘,口中叹道:“你啊,一个姑娘家整天在外瞎跑乱转,到时候又有谁能瞧得上你,你就等着在家呆一辈子吧!”
小姑娘嘴角一翘,满脸不在乎道:“这样最好,也省得你老了之后找不到人陪。”
“你……”中年男子一时语塞,争论不过小姑娘,便只能挑开话题问道:“你说你在外面碰到了病人,他人呢?”
小姑娘指了指门外道:“在门口,我实在是拉不动他了。”
中年男子快步走到门口,瞧了瞧躺在藤架上的“野人”,脸上也并未露出过多惊奇之色,反而是转过头又朝着小姑娘问道:“你是怎么碰到他的?他的家人呢?”
小姑娘摊了摊手道:“就在林中碰到的,碰到时已经晕倒了,我也不知道他家人在哪。”
“哦?”中年男子眉目微皱,却并未再多问什么,俯下身子替“野人”把完脉之后又道:“没事,只是晕了过去,歇息歇息就行了。”
浣城作为一个边塞小城,基本没有什么生人往来,来得最多的也就是一些附近山村的居民,这些居民进城也只是为了采购些日常需要品,来来走走,小城也并不繁华,相对来说,还略显冷清。
清晨,明媚的阳光照进小屋,给小屋带来了一丝别样的温暖。
“馨儿!”
云霄从床上惊醒,使劲揉着自己一片空白的脑袋,口中不断呼喊着云馨的名字。
“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
云霄脑中一片迷茫,总感觉自己做了个噩梦,梦到自己出手伤了云馨,可是仔细回想事情的经过,却又头痛欲裂,脑海中一片空白。
“唔,我到底是怎么了?”
云霄掀开身上被子准备下床,才发现肚中已是饥饿难忍,使不上半分力气,连站都站不起来。
“嘎吱……”
正当云霄不知所措间,房间的木门却被打开了。随着木门的打开,一个身穿蓝色衣裙,模样清秀可人的小姑娘端着木盘走了进来。
“咦?你终于醒了!”
看到云霄醒了,小姑娘似乎很是讶异。
云霄心中戒备,反问道:“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小姑娘展颜一笑道:“我啊?我叫柳若兰,你现在所在的地方呢?就是我家。”
云霄满脸困惑,口中喃喃道:“我不是应该在石室吗?怎么又会在你家?”
柳若兰放下手中木盘,走到了云霄床头道:“我是在林中碰到你的,那时候你晕在了地上,是我把你从林中带回来的。”林中的其他事,柳若兰却并未细说。
云霄脑海一片混乱,对于石室中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自己曾和云馨一起进去过。想起云馨,心中又多了一丝担忧,便问道:“你只碰到了我一人吗?还有没有其他人?”
柳若兰道:“是那个叫做云馨的女孩吗?”
云霄心中激动,双手用力抓住柳若兰的手臂道:“对,就是她!她在哪?”
柳若兰的手臂被抓得生疼,想挣脱却又挣脱不开,脸色微变,却又没有言语。
云霄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举动,立马松开双手道:“对不起,我我太激动了!”
“没事。”柳若兰心中清楚,眼前的云霄恐怕有着一段“不同寻常”的经历,此人在昏迷的这段日子里,几乎是天天噩梦,每天早晨都会出上一身大汗,噩梦中,嘴中念叨最多的,也就是这个名叫“云馨”的女孩。
云霄满脸希冀的看着柳若兰道:“你是不是也找到了她?”
柳若兰摇了摇头道:“我看到你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其他人在,而“云馨”的名字,是你梦中不断念叨过的。”
云霄满脸失落,低着头双目无神的看着地上。
“你现在担心也没用啊,说不定她也没事,只是暂时跟你走散了呢。”柳若兰转身捧起木盘上的瓷碗,冲着云霄继续道:“哝,你肯定饿了吧?先拿这碗糖水垫垫肚子吧,我一会再去给你弄点粥喝。”
云霄抬头接过瓷碗,大口大口的喝着糖水,自己心中也奇怪,怎么会这么饿呢?平时就算饿上三两天也还能走路啊!
待云霄喝完,柳若兰笑道:“你昏迷了半月,这期间只能给你喂喂糖水,所以现在醒来肯定会很饿的。”说罢,便接过云霄手中瓷碗,放回盘中走了出去。
“半个月?”云霄心中大惊,自己昏迷半月,那云馨此时又会在哪呢?会不会还在石室中?又或许离开了?又或许……云霄不敢再往下想,只能祈求云馨不会出事,等自己能行动了就去找她。
喝过柳若兰做的粥后,云霄也恢复了些体力,又从她口中得知,自己在这昏迷的半月里,全是他们一家人在悉心照顾,心中万分感激,对着柳若兰的父亲柳承拜谢道:“谢谢柳伯伯照顾之恩,云霄定当铭记在心。”
柳承赶忙扶起云霄,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开个医馆本就是为了救助有需要的人,无须挂怀。”待云霄起身后,又问道:“小兄弟今后有何打算呐?”
有何打算?云霄心中迷茫。报仇?可是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又如何报仇,现在就连云馨也被自己给弄丢了,心中悔恨,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柳承道:“那你可还有亲人?”
云霄摇了摇头,随后又垂下了头。
柳承摸了摸胡须,心中一番思虑,又道:“这样吧,我这里正好缺个杂役,不如你就先在我这里安顿,等以后有了好的去处,再行离开吧。”
云霄心中感激,拜谢道:“嗯,那就打扰柳伯父了!”
一旁的柳若兰也开心道:“太好了,以后出去就不用担心再碰到坏人了。”
“嗯?”柳承和云霄同时侧目,柳若兰赶紧摇手解释道:“嘿嘿,我说的是终于有人能陪着我了。”
柳承摸了摸胡须没有再说话,云霄也转过头来,若有所思的想着一些事情。
“……”
安顿下来的云霄,每天都认认真真的完成着柳承交代的事情,丝毫没有懈怠,渐渐地也深得他们一家人的喜爱,对待云霄也就像对待自家人一样。
柳承家中,云霄也从柳若兰的口中了解了一些情况,其祖上世代为医,辉煌的时候还曾在帝都担任过医官。柳若兰是柳承唯一的女儿,其母亲则在生下柳若兰之后,没多久便染疾去世了,在他们家中,这件事也是父女两心中唯一的痛。
在朝夕相处的过程中,云霄也大方的告诉了他们自己族中的遭遇,两人闻听后,皆心有感伤,失去亲人的痛苦,本就不是一件易于接受的事,更何况云霄的情况呢?
在柳承家中借住的这段日子里,云霄曾不止一次进山找寻过云馨,也找到了他们分开时的石室,可惜石室早已崩塌,周围也并未见到云馨的踪影。
崩塌的石室,平整的石堆,如若不细看,一般人也只当是一个乱石坡,云霄心中猜测:“这石室崩塌必定是人为,崩塌之处又恰好封住了通往族中的隧道,难道是馨儿做的?”语罢,又摇头自语道:“绝不可能,馨儿手无缚鸡之力,不可能做到这事,那又会是谁呢?”云霄眉目微皱,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做,不过转念一想,封住进入族中的隧道,又做得如此伪装,想必也不是能伤害馨儿的人吧!
找到石室,云霄心中也燃起一丝希望,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馨儿应该是没事,不过在未找她之前,一切推测都是虚谈,心中又只能祈求,希望云馨能够平安。
“……”
时间飞逝,云霄在柳若兰家又呆了半月,在这段时间里,云霄也是再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而对于柳若兰父女来说,云霄的到来,也给他们带来了不一样的乐趣和生气。
黄昏,暮色成辉。
“云霄,一会能陪我去黎山祭拜我娘吗?”柳若兰走到正在捣弄药材的云霄身边,轻声问道。
云霄一呆,问道:“今天是你娘的忌日?”
柳若兰神色抑郁道:“不是,我就是想娘了,想去陪陪她。”
云霄一愣,旋即笑道:“当然可以,什么时候出发?”
柳若兰感激一笑道:“现在就走,我先去拿点祭品,等我一下。”
没过多久,柳若兰便换上了一身白色素衣,提着一些水果和香纸回到了云霄跟前道:“走吧。”
黎山,浣城城外左边的一处山林。云霄跟在柳若兰身后,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气氛略显冷清。
坟前,柳若兰摆好了祭品,冲着坟头叩首道:“娘,今天是您的生辰,女儿来陪你了,对了,还有云霄,他现在可是爹的得力帮手呢!”
云霄听完一愣,也走到坟前躬身一拜道:“原来今天是你娘生辰啊?”
柳若兰道:“嗯,每年我都会来。”
云霄点点头,又道:“为什么不叫上承叔一起呢?”
“爹每年在娘亲忌日的时候会来,每来一次便会伤心许久,我不忍看他难过,一般都是独自前来。”柳若兰说完便从篮中拿出香纸,慢慢烧了起来。
云霄心中触景生情,自己父母与老族长也不知是否还活着,族人的尸体也都还在山顶,没人前去收拾,自己也很想进入小村,哪怕是回去给他们立几座小坟也好,可是隧道已封,在这茫茫荒林之中,回村的路也早已无从寻起。
柳若兰祭拜完,起身看到云霄一脸忧色,担心道:“怎么了,云霄?哪里不舒服吗?”
云霄回过神来,露了一个难看的笑容道:“没……没什么,只是刚刚想到了一些事情。”
“哦……”
柳若兰心中揣测,刚刚肯定是祭拜娘的时候又勾起了云霄痛苦的回忆,当下也没好意思继续追问。
收拾完东西,柳若兰又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很美,我带你去看看?”
云霄抬头看了看天道:“啊?可是天色……”
“哎呀,走嘛,看完之后咱们就回去,不碍事的。”柳若兰率先朝着黎山的另一边走去,走时还不忘朝云霄挥手道:“快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