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鸿可是糟了大罪了。
冒着大雨在吕家外面蹲了半夜,冻的两只脚像要被猫咬掉了,生疼生疼的。
想着都这个时候了,吕凌霜肯定不会再出来,正准备回去睡一觉,第二天再来,竟然意外地看到他们家大门开了一条缝。
那蠢丫头披着一身蓑衣,头上罩着一顶雨帽,竟然又溜了出来。
她打开门后,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身子一闪就从门口出来。
这时雨已经小了不少,但夜却黑成一团。
吕家宅院又不临大街,所以整个街道上都没什么灯,黑乎乎的一片。
沈鸿嘴里咕哝一声:“胆儿真肥,这样都敢出门,这是准备去哪儿呢?”
吕凌霜已经离开大门,往路的另一头走去。
她脚步又急又快,从沈鸿躲着的树旁经过时,都没多看一眼,很快就走了过去。
沈鸿正准备跟上去,意外发现她身后竟然跟的还有人。
这会儿还弄不清那人是萧焕的人,还是别的什么人,所以他又迟了一步,坠在那人身后。
三人很快出了这条街,往远处的主街走去。
这个时候已经是夜半,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临街的铺面也全部关了门,连灯都没有一盏。
只有一两家夜开的酒馆,或者客栈里不时有一点荧光透出来,不清不楚照着冷冷的雨丝。
前面的吕凌霜走过大半条街,就往一条窄巷子里转去。
后面跟着她的人也跟着往里转。
沈鸿怕把人跟丢,就近前了几步,结果才一进巷子,就听到身后响起异样的风声。
他头都没回,抬手就往后劈了一掌。
但那人的功力却不在他之下,竟然轻松躲过,且很快又飞起一脚踢过来。
沈鸿不敢大意,已经借着刚才的势转身,直接也抬脚往他踢去。
两人的脚在雨里“呯”的一声怼在一起,又同时分开,都往后退了数步。
沈鸿忍着疼,脚落地的同时,已经飞跃起身,往那人冲去。
但那人却无恋战的意思,反而身子一转,趁机逃窜了。
他几下子就钻进雨幕中的暗巷,不见了踪影。
这种情况要想追上去,显然不可能,所以沈鸿折回来去找吕凌霜。
可是在巷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遭,竟然再不见那丫头的踪影,甚至连一点光亮都没见到。
沈鸿气的不轻,可人已经跟丢了,他只能先回去。
于渊还没睡,似乎是在等他回来,见到人的第一句话就是:“跟丢了?”
沈鸿:“……”
沈鸿:“爷,你现在已经会算命了?”
于渊瞥了他一眼:“你脸上都写着呢。”
沈鸿搓了把自己的脸,一脸沮丧地把跟着吕凌霜出来,又与人打架的事都说了,岔岔道:“下次再让我遇到那家伙,我一定把他腿给打折了,让他还跑。”
屋里坐着的大爷却没应他的话,而是低头深思了起来。
沈鸿等了片刻,才听到他问:“这个人不是萧焕的,很可能是萧锦的。”
这下沈二公子真坐不住了:“你是说吕凌霜现在跟萧锦的人在一起?”
“十有**,而且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沈鸿:“……”
他怎么就有一个这样的表妹,他可真想把她掐死算了。
“那现在怎么办?那丫头傻的很,要是真被萧锦的人利用,大嫂不会有事吧?”沈鸿问。
于渊想了一会儿,才摇头道:“应该无事,她身边现在跟着管一,谢卓应该也在。有这两个人,别人想靠近她不太容易。”
沈鸿这才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于渊却一下子把目光转了过来,语气里多了一份寒凉:“但既然他们已经主动找上门了,咱们也不能让他白白计划这一遭。”
还没等沈鸿回过神,他已经起身:“走,跟我出去。”
刚进入温暖室内的沈二公子,连手都没暖热,就又给拽了出去。
两人很快就又到了那条巷子里。
这回没有走地上,而是身子一跃,上了房顶。
沿着雨中的屋脊,轻步走过一栋栋房屋时,不但发不出什么声音,也不会留下脚印,倒比晴天更方便一些。
沈鸿指着下面一个点说:“就是在这跟丢的,那人从后面过来,武功不错,我跟他一打,吕凌霜就不见了。”
于渊“嗯”了一声,又往前走了一些。
两人一直走到巷子深处,才终于在一家不像是客栈的客栈里,看到了一丝亮光。
于渊往那处看了一眼,跟沈鸿说:“你在这儿别动,看着周围,我过去。”
二公子赶紧点头,又忙着嘱咐:“小心一点……”
于渊身子一起,像夜里的一只黑燕,已经朝着那客栈飞去。
他的足尖很快点到了屋顶,然后先往四周看了一圈,没看到可疑的人,这才悄悄往屋檐处走去。
要是晴天,能掀起瓦片看看里面的情形,现在却不行,上面下着雨,他把瓦一掀,雨就下到屋子里去了,那里面的人定然发现。
他现在不想打草惊蛇,就把脚倒挂在屋檐上,用手轻轻动了一下窗户。
竟然没锁,还能拉开一条缝。
从那缝隙里,他看到屋内的两个人。
一个吕凌霜,一个面生的男人。
那男人一看就不怀好心,对于吕凌霜的到来也不十分欢迎,但他话说的比较委婉。
“你这么晚出来,要是被你父母知道了怎么办?”
吕凌霜两只眼睛都冒着光,盯着他的脸道:“我是看着他们睡着才出来的,他们不会知道。再说了,要是他们知道了,我就、我就带你去见他们。”
后面一句话声音比较低,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涩,但又执拗地看着面前的人,眼里含着希翼的光。
那男人微皱了一下眉头:“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们对你不满,你把我带去,他们不是更不满了吗?等我帮你教训了那个郡主,带你们去上都,过上更好的日子。他们知道你也是一个好女儿,到那时再见不是更好。”
这话显然令吕凌霜十分动心。
她郑重地向对方点了点头:“嗯,等天亮了,我再去沈家,这次一定见到她。”
那男人却说:“你今日已经引起他们注意了,再去怕也未必见得着。这样吧,你明日去之前,先到这里来趟,我扮成你的小厮,与你一同去。”
吕凌霜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你要去她家里教训她?”
“不好吗?这样才显出你的厉害来。”
这种没头脑的话,换任何一个人来听,都会难以置信,可惜吕凌恰好也是个没头脑的,竟然觉得分外刺激。
激动地抓住那男人的手,连连说:“好,有你陪我去,我们一定能见到他的。”
于渊:“……”
他不知道他们前期都说了些什么,怎么就把吕家姑娘的仇恨,全都转到自家媳妇儿身上。
但就从两人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不把此人除了,后患无穷。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耳鬓厮磨的亲热一阵,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那男人才起身:“先回去吧,你爹娘天亮发现你不见了,肯定会怀疑的。”
吕凌霜依依不舍,却还是听话的随着他出来。
男人只把她送到客栈门口,“你路上小心,今晚有人跟过你,我就不送出去了。”
吕凌霜顿时委屈了:“陆哥哥,你以前都把我送到街口的。”
陆甲又皱了一下眉:“要是遇到跟你的人就不好了。”
“那你就不怕他们对我怎样?”吕凌霜更委屈了,两只手拽着他的袖子不肯松。
可男人却毅然抽了手:“他们来时既然跟着你,又没动你,说明很可能是保护你的,自然回去的时候也不会伤你。反而是我,要送你出去,很可能被他们看到。”
像是怕吕凌霜再缠着一样,忙着说:“好了,快点回去吧,咱们明日一早不就又见面了吗?”
说完话,直接就把客栈的门一关,再不理她。
吕凌霜在客栈门口站了片刻,这才转身慢吞吞的离开。
坐在远处屋顶上的沈鸿,把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
也有几分担心她表妹,这么深更半夜在外面走,万一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可他刚才看到于渊进了客栈,那客栈里明显是有玄机的,也不可能就那么一两个人,所以沈鸿不敢贸然离开,只能目送吕凌霜离去。
然后他沿着屋顶往客栈靠了过来。
陆甲回到自己住的屋间,才一进门,就被一把菜刀架在了脖子上。
人是从他身后出来的,无声无息,连行动的风声都没有。
这在陆甲从武这么些年里,还是头一回遇见。
他知道是个高手,很可能还与吕家那傻子有关,但是高手怎么会用一把菜刀?
他在琢磨身后的人是谁,为何会拿把菜刀对他这样的高手。
而身后的人已经把刀,又往他脖子上靠了靠。
刀刃冰凉,碰到脖子处的皮肤上,有种奇异的痛快之感,好像就那么切下去也不会疼一样。
菜刀是于渊从厨房顺手拿的,上面还沾着肉腥味,正好压了陆甲身上的脂粉味。
此时于渊在他身后问:“你自己说,还是我动了刀你再说?”
陆甲也不是一个饭桶,他能被刘太后看中,并且派到丰安城来,就不会是个怕死的。
他一边悄悄往腰间摸,一边回话:“说什么?”
“你是谁?这里还有你们多少人?”
陆甲笑了一声:“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接近那蠢丫头……”
话没说完,脖子突然一疼,有一种粘粘的东西,随着渐渐暖热热的刀刃渗了出来,流进他的衣服里。
于渊的声音很冷:“我耐心不大,说实话会有命,不说我也有办法把他们都揪出来。”
陆甲的手已经摸出腰间的匕首,人没转身,手往后一背就往于渊的身上扎去。
可惜武力不占优势,他的匕首还未碰到于渊,自己就先发出一声惨叫。
那把本来在他脖子上的菜刀,突然换了位置,直接砍向他的手臂。
而且刀法极准,力度也不错,一刀下来,手与身体成功分离,匕首也往地上掉去。
而菜刀又稳稳地回到了他的脖子上,中间都没给陆甲一丝反击的机会。
陆甲这些年也算见过不少高手,要说狠人,他自己就能排到最前。
光是明着杀的人都不知有多少,帮刘太后秘密处决的更是不计其数。
这是第一次见到比自己还狠的人。
有一刹那,他心都都是颤的。
可到底也是杀手密探出身,不会真正被死亡吓到,所以在最后时刻,用没废的左手又去摸腰间的东西。
不过于渊就在他身后,他的一举一动,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那颗陆甲拿出的信号筒,根本没来得及放出去,就被他一脚踢了下来,并且直接踩灭了。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干净利索。
于渊在他身后问:“还有什么?”
“……”
没什么了,有什么他也用不出来了。
现在一条断臂“哗哗”往外流血,脖子上还架着一把菜刀,身后的人更是比狼还要狠,他还能做什么?
于渊等了他片刻,问:“不说?”
陆甲没说话。
于渊冷笑一声:“你把主意打到任何人身上,今天都有可能留一条命,就是她不行。”
之后,陆甲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短暂的一生杀过无数人,也看过无数人死亡,他不会同情,杀多了还有些麻木。
人命不同,是生是死早就注定了,怪不得他。
只是今天,一直到他死,也没看到身后的人是谁,只是觉得那声音冷的很,能穿透皮肤,直击内脏。
于渊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沈鸿愣愣地站在门口。
他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也依然很冷:“走吧。”
沈鸿咽了下口水,又看了眼他手里的菜刀才问:“你……没事吧?”
于渊顿了一下。
之后把菜刀递给他:“这里你处理一下,我先回去了。”
像是怕他处理不好,又交待:“这客栈有问题,很可能里面的人都是上都派过来的,你小心。”
沈鸿还想说什么,可于渊已经先一步掀窗而出,很快融入月色里。
沈鸿没有他那个狠劲,尽管知道这里没一个好人,但他还是极有耐心地把他们都捆了。
然后给萧然的人放了消息,让他把人都带了回去。
他自己担心于渊,也不知道他这一夜怎样了,所以反这里事弄清楚,便急急回了沈家。
此时天已经微亮,只是被雨压着,显的沉重而湿寒。
雨仍在下,只是似乎又小了许多,丝丝缕缕地飘着,寒意入骨附髓,冷的人难受。
沈家的人下人刚起床,看到他回来,表面客气地行了礼。
沈鸿顾不上回,直接入了后院。
他昨晚准备的东西已经不见,屋里也没于渊的影子,屋内的地上只留下一片湿湿的脚印,证明着好像有人在那儿站过,犹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