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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妮回到宅子里时,于渊也刚回来。

    他连衣服都未来得及换,一身天青色衣袍,腰身紧束,箭袖紧扣。

    这种装束,傻妮只在他们从小灵山逃朝廷追兵的时候见过。

    干净利落里,透着难掩的紧张感。

    “下这么大雨,你们还在外面一天,可有冷着?”她往里面走着跟于渊搭话。

    水莲在门口接了她的披风,就退下去了。

    此时屋里只有两个人。

    于渊起身,过来拉了她的手,感觉到她手上的凉意才说:“是有点冷。”

    顿了一下才又问:“你怎么还出去?”

    “我就是去看看吕大人他们,怕来这里住的不习惯。”

    于渊偏头看着她笑了一下,语意温柔:“那你到了这里可习惯?”

    傻妮的头低着,耳侧染了几许红润。

    她见过好多面的于渊,也见过他对自己温柔,可他每次这样,她仍会很害羞,很感动。

    在外面被风吹凉的手指,被他握在掌心里已经暖热了。

    身体因靠他太近,也慢慢去了凉气,有了些回暖的迹象。

    这会儿他偏着头,温热语气扫过鬓边,波及耳廓,那一带便都热乎乎的。

    傻妮抬眼看他。

    他的眼角微微往上挑着,里面含着几许浅淡的笑意,是平时最常做的表情。

    总是给一种很温和,很容易亲近的感觉。

    可她与他相处这么久了,总还是了解一些他的习性。

    于渊长着一张温柔缱绻的脸,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一般也不会有什么冷酷的表情。

    可内心里却并不是一个容易亲切的人。

    而且,每次在他最温柔的时候,傻妮都会生出一种错觉。

    要有事发生了。

    于渊的声音移到了额前,带着一种深情的错觉,看着她的眼睛,声音轻的好似耳语:“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他这么一问,傻妮又不好意思了,慌忙把目光移开。

    人也往旁边挪了一点,这才清醒少许,慢吞吞地问他:“你们……今天出去怎样了?可找到丰安城里,有什么地方好玩?”

    于渊笑着松了手。

    他走到桌旁,把上面的一包东西打开,递过来说:“这是城南的梨花糕,我尝了一块,有山梨的清甜,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就买了一些。”

    傻妮依言拿起来一块。

    或许是南梁与北盛的梨子不同,这梨花糕的味道,并没有山梨好吃。

    跟那年于渊在小灵山上摘的山梨,更是没法相提并论。

    所以她吃了一口后,便把梨花糕拿在手里,没再吃第二口。

    反而缓缓说道:“我们在丰安城还要住一段时间,不用急着出去看的。就算,就算真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冬日天冷,出门也不合适,不如等到明年春。”

    于渊的眼神,从她脸上扫过,落在她握着梨花糕的手上。

    笑还在,语气也一样轻松,“出去玩当然不急呀,但咱们一块这么多人来,也不能全靠着公主府养吧。所以我和雁之商量了一下,准备在外面开个药铺,这样多少可能维持一点生计。”

    果然,说到这个,那个低头忧虑的小姑娘,就把脑袋抬了起来。

    “你们想开医馆?”

    于渊笑着点头:“对呀,开了医馆,多少也能有个收入吧。”

    他解释道:“就算咱们这里有公主府照拂,可吕家在南梁无亲无故,总不能一直在这儿白吃白喝。要是把医馆开起来,大家也都有个事情做,日子便没那么难过了。”

    傻妮十分赞同,忙着点头道:“是呀,我今日去吕府时,也想到了这些,只是不知道吕大人他们是怎么想的。”

    “他们那边不用担心,自有雁之去说。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把医馆开起来。”

    两人说起这个,傻妮倒真来的兴致。

    她把手里那块梨花糕放下,手肘支在桌子边上,往于渊那边倾着身子问:“那你们今天出去,可有看到合适的铺面?”

    于渊微挑了一下眉尖,笑的兴味盎然:“没有呀,今天这么大雨,我们也没怎么在外面跑,就是找了一个地方偷懒喝茶而已。”

    他说的轻松自在,有实有物,好像真是有了想法,没办成事,白白出去喝了一回茶而已。

    傻妮之前心里提着的那口气,便慢慢松了下来,人也往椅背上靠了靠。

    “也不着急的,左右现在还能过得去,慢慢找吧。”

    说完又转头问他:“要不要麻烦公主府的人,或者王府里的人找找看?”

    于渊笑着问她:“你这才刚来,就学会了走关系?”

    傻妮被他说红了脸,声音也低了下去:“不是那样的,他们也愿意帮咱们。再说,就是托他们找个铺子,别的事都还是咱们自己做呀。”

    于渊干脆把椅子挪过去,坐在她对面,连膝头都抵到了一起。

    “找一个合适的药铺,不是什么大事,一天找不着,就多去两天。一家不成,就多看几家,总有合适的。但要是让公主府或者王府出面,那便是大事了,你说呢?”

    傻妮没有说,但她心里明白,大公子说的对。

    她是可以受公主府的照顾,别人也觉得理所当然,但于渊是有傲骨的人,一定觉得极不舒服吧?

    再加上吕家,他们还真是必须尽快做点什么才好。

    此结两人说通后,傻妮便安下几分心,也就不管于渊他们,是否经常出去跑,反而把精力都放在为他找解药的事上。

    而于渊,在当天晚上跟她聊过之后,就去找了沈鸿。

    开医馆是他临时想出来的,只是为自己找个可以合理出去的借口,且不被傻妮怀疑。

    但话既然说出去了,这事就得去办,不然前面说的话就都成了废话。

    而且他仔细想了想,还觉得这事不错,至少可以给吕家一个安身之处。

    有宅子不叫安身,有事业,能立足才是。

    所以,当天晚上傻妮睡着以后,他便起身去敲沈鸿的门。

    “让咱们的人,在丰安城里找一家医馆。”

    沈鸿都呆了:“大哥,我的于爷,咱们接下来有很多事要做,还得去上都帮萧焕救儿子,开医馆做什么,谁去打理?”

    “白姑娘不是在吗,让吕凌辰跟她一起打理就好。”

    沈鸿:“……”

    他们两个白天冒着大雨,在外头跑了一天,先去靖亲王府,跟萧焕密谈过,了解了他儿子萧宇的所有细节。

    之后,就是去找那些最后跟他儿子接触的人,以及当初他住的地方。

    要去上都救人,不是那么容易的。

    就算大家都知道南梁皇帝把人扣下了,可他们也不能贸然出手。

    上都城也不是随便出手的地方,他们在那儿行动,必须一招制敌,把人给救出来。

    一旦失手,就会打草惊蛇。

    而后果,就是把萧锦萧焕两兄弟的平衡打破,那后面再发生什么,就很难预料了。

    但绝对不会是好事情,可能要用不知多少的人命,才能平息此事。

    在这么严峻的情形下,他哥,他家的爷,竟然还想着开医馆,安置吕家的人?

    说实话,沈鸿现在都后悔把吕家的人带来南梁了。

    他们一行来这里避难,根本就不是单纯的避难,还有许多事要做。

    这些事情做好了,靖亲王欢喜,从安公主也高兴,但这些都与他们无关。

    做的不好,那就一发不可收拾。

    就算他们几人能靠大嫂保着,苟活下去,可吕家怎么办?

    依着吕家大小姐的德行,没事也能找出事来,到时候吕家不会比在北盛好多少,很可能还会更惨。

    沈鸿挠着自己的头,忧心的不行。

    “开医馆没有那么容易,白姑娘还得照顾那两个崽子,一旦医馆开起来了,她要两边跑,很可能什么都做不好……”

    “这个你不用担心,”于渊打断他,“那两个孩子早不用照顾了,他们就是平时皮一点,故意闹着玩而已。一旦没人管他们,他们立刻就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会更加努力。”

    沈鸿一脸怀疑:“你是说真的吗?”

    于渊点头。

    沈鸿:“……可为什么我每次去看他们,他们都在瞎闹?”

    这回于渊没回他,只是眼皮往上翻了点,眼白露出来的有些多。

    沈家公子把头发都挠掉好几根,结合于渊说的话,总算是把大小宝,故意皮给他看的事情想通了。

    可对于开医馆,仍是抗拒。

    不过他们家于爷,一向也没有与人商量的好品性,只要他决定的事,谁也拦不住。

    几句话把事情交待了,后面就是商量怎么做起来,最重要的是做的天衣无缝,掩人耳目。

    诡异的是,在这种讨论细节的过程里,沈公子竟然慢慢被他说服了。

    “医馆一旦开起来,不但吕家有个归宿,可以在里面自由行走。

    就是我们,出来进去也有很好的理由。

    再加上白姑娘和吕凌辰都在此处,还可以帮忙联络南梁的探子,把咱们要的消息归结到一处。

    如此,你以后就不必四处跑着找他们,只要统一一个联络的信号,所有事都能解决。”

    沈二公子睁着大一号的大眼睛,又吃惊又惊喜地看着于渊。

    半晌,才憋出一句:“原来你不是要开医馆,是在开消息联络站?”

    “都是,医馆也很重要,至少吕家得靠这个活着。所以你有时间,多在这里坐诊。”

    沈鸿:“……”

    他就知道,在他们家于爷的计划里,他永远都是头号人物,永远都要做最多的事。

    还有一件事,于渊没对他说,也是怕他担心。

    今日傻妮去吕家他知道,在吕家发生的事他也知道。

    当然,从安公主对吕家的针对,他也看出来了,这也是医馆必须开起来的原因之一。

    只是他把所有的人和事都算进去了,只是没算自己。

    已经接近十月中,这是他过去每月毒发的时间点。

    之前的药浴断了,虽还吃着沈鸿的药,每日也有行针,尽量克制毒发。

    但这个月会不会毒发,却并没人知道。

    所以他把医馆的事安排妥当后,就开始着手找另一个地方。

    城外的荒山。

    体内毒发是一件大事,如今他们又是在南梁,他不能让人知道他的惨状,更不能因此涉及到无辜的人。

    所以毒发之时,从安公主安排的宅子,是万万不能住的。

    去城外找荒山,也只能是他一个人。

    沈鸿要料理医馆的事,别人不方便同行。

    而且现在萧焕和萧锦的关系紧张,城外也不是什么安全之地,所以还是一个人去最安全。

    *

    傻妮这些天里,都没什么重要的事可做。

    她每天一早起来,会先去公主府里请安,然后陪着从安公主用过早饭。

    这事她做的特别认真,陪从安公主用饭时,也不会像先前那样,话少人静。

    而是尽可能的把自己的性子放开,陪着她说话,偶尔也会表露出一些小女儿家的心思和态度。

    她在母亲面前,本来就占着多方面优势,一旦放开态度,有意跟母亲亲近,别说是从安公主了,就是她身边的李嬷嬷,及一众下人都开始偏宠傻妮。

    话里话外,全是小郡主的好。

    “公主,小郡主今日把这盘冬笋吃完了,她定然知道,这是公主亲手做的,所以才会特别喜欢。”

    从安公主斜瞥了她一眼:“她怎么知道?是你们说的?”

    “我们可不敢,但小郡主冰雪聪明,肯定能猜得到。”

    公主知道她们的话里掺了水,可还是忍不住高兴。

    而从沈宅里传回来的消息,更是让她开心。

    “小郡主今日绣了一方手帕,说是要送给公主。”

    “今日郡主送去公主府的八宝羹,是她亲手熬制的,还说公主喜欢甜一点的食物,她又怕吃的蔗糖多了不好,所以那里头加的是蜂蜜。”

    “小郡主夜里睡的晚了,奴婢问她想什么,她说天气凉了,也不知公主是否怕冷,所以决定明日给您做一件毛羽的大氅。”

    “毛羽大氅已经开始动手做了,小郡主说暂时保密,等做好了,再亲手呈给您。”

    “……”

    这些日常的小细节,源源不断地从沈宅传到公主府里。

    从安公主本来就软的心,这时候已经化成一滩春水了,恨不得傻妮天天都在自己身边才好。

    原本就是自己的女儿,为何非要住到外面呢?她的公主府不香吗?

    她也就是想想而已。

    可李嬷嬷刚把这个意愿,委婉地说给傻妮,她立马就答应下来了。

    还特别开心地道:“住在这里也好,天气寒凉,母亲不常出去走动,我也好多陪陪您。”

    从安公主激动的指尖都有些发抖。

    她可没忘记,当初他们从北盛回来时,女儿的态度是什么样的。

    这才不过半月有余,就有如此大的改变,真的太出她的意料了。

    所以,她高兴之余,也把水莲几人叫到了跟前,问她们:“你们除了小郡主的事,可知道沈家另外几人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