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寒疆刀卷起漫天刀气,离得稍近的人均被扫得往后仰倒,站在大堂一角的兰大姐花容失色,双手掩面发出尖叫声。
杨朝宗从窗户蹿出,飘身落下,一把抓住兰大姐的素手往上一送。
等兰大姐张开眼睛,人已到了二楼湘湘姑娘身旁,她一脸茫然的抓住湘湘的手腕,想开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第五麋一手负后,一手紧握柞木枪,催发气劲抗衡对方的刀气。
龙寒疆双目鹰视狼顾,脚下踏着奇异步法,只在丈许的距离游走,让人感到他并非直线进击,而是不断改变角度方向,但偏又好像只是直线疾进,那种感觉非常怪异。
旁观已教人感到头痛,与他正面对敌的第五麋感受如何更是可想而知。
杨朝宗看得眉飞色舞,大感获益匪浅,暗忖原来脚下步法竟可生出如此妙用。龙寒疆的步法和宫破吴的弈手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个料敌,一个惑敌,都为了抢占先机。
第五麋忽的一声暴喝,身形闪电横移,到了龙寒疆左侧,在他长刀当胸抑至前,一枪标刺而出。
龙寒疆的奇异步法确实给他造成了迷惑,由此带来庞大的压力。第五枪的强手在于攻,如水银泻地、如惊涛骇浪般的攻势,不管来的是谁,不理什么招数,以攻为守以攻破敌。
他虽看不透龙疆寒步法,这一枪去势如绝,取的却是对方刀势最弱处。
这便是眼力与胆识,一俟待对方施展成势,将陷入被动挨打之局。
龙寒疆喝了声“好”,原本进击的他竟猛然后退,气机牵引下,第五麋柞木枪如影随形,幻作无数枪影追击而至。
龙寒疆像早预料到有这种结果,冷静得像个无风无浪的深潭,神情静若止水,疾退近丈后,到了楼梯边缘,又抢了回来横刀封架。
他的一退一进,就像潮水般自然,有种浑然天成的意味,令人生出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
唐弃疾脸上露出惊骇的神情,他想到龙寒疆不好惹,但仍想不到他厉害至此。
“噹噹噹!”在电光石火的迅疾光景中,两人交换了三招。
一时刀光四射,枪气横空。刀芒枪势,笼罩着方圆三丈处。再没有围观者敢进入这令人惊心动魄的战场。
龙疆寒忽地刀势收窄,只紧守一个窄少的空间,凭其奇异的步法,在第五麋有如惊涛怒浪般大开大阖的枪影中,鬼魅般闪移封格。
乍看似是他落在下风,但杨朝宗却知道这实是对付第五枪最高明的策略。凡以疾攻为上的招数,最是耗损真元,假若龙寒疆能把目前的情况延长下去,到第五麋力竭时,就是他反守为攻的一刻了。
当然,若是第五麋气脉浑厚悠长,可能龙寒疆捱不到那一刻就落入败局。但看他现在的腾挪进退自如,一向以数枪决胜负的第五麋能坚持到那一刻吗?
杨朝宗有些替第五麋担心,又手痒难耐,想要烛龙刀称一称龙寒疆的斤两,却苦于不能插手。
第五麋心无旁骛,大
开大阖一连数枪连续击出,每一枪均取的不同角度,力道有轻有重,倏而势大力沉,倏而又飘忽诡异,任谁身当其锋,都不会好受。
第五麋的北地枪确实已经摸到了“入微”的门槛,再进一步或许能和鸾惊涛的鸾家枪一争长短了。
但龙寒疆也确实够硬,长刀让人眼花缭乱的上下翻飞,将这几枪一一化解,刀势还突然暴涨,隐隐压住柞木枪一头。
杨朝宗偷眼看向卢熔、裘东来两人,卢熔一副胜券在握的轻松神态。裘东来则眯起一双虎目,似是没预料到龙寒疆竟如此强横。
楼上亦不乏眼光高明之人,精彩处不时传来几声喝彩。
“噹”的一声脆响!刀枪再次绞击,两人退回原处。
龙寒疆洒然一笑,收刀入鞘,“痛快!”更漏刻度刚巧指向寅时初刻,一分不差。“龙某虽然意犹未尽,但时辰已到,咱们这局就以和论,如何?”
第五麋白净脸上一抹红润浮现,瞬即消失。“龙兄果然高明!他日有机会定当再领教!”
唐弃疾松了口气,若没有寅时初刻之约,以第五麋枪法和性子这一战真不好说怎么收场?
卢熔眼中失望神色一闪即过,上前两步道:“好!两位奉献了比万花楼所有姑娘都要让人心折的精彩场面。两位也算不打不相识,以和论最好,否则谁伤了卢某都于心不忍,脸上也不好看。”
卢熔能混个荡寇将军也不完全靠乃兄,至少就坡下驴、见风使舵的本事驾轻路熟,而且极尽自然,看不出丝毫做作的成分。
龙寒疆看向第五麋笑道:“龙某在临安还会盘桓些日子,希望有机会。接下来是喝酒还是睡觉?”
卢熔也看向第五麋,及时道:“不管喝就睡觉,今晚都算卢某的,湘湘姑娘就当是我交下这位朋友的见面礼。如何?”
既然不打了,湘湘也不争了,卢熔还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第五麋再甩脸子一根筋就说不过去了。他脸上挤出不算太难看的笑容,“多谢卢将军好意,湘湘姑娘今晚陪谁让她自己决定好了。我还有两个兄弟在,失陪了!”
杨朝宗和第五麋并肩上楼,失笑道:“这算怎么回事?好好喝酒撩妹,非得活动活动。最冤枉的就是脑子不好使的宗步海了,砸了饭碗不说又得掏银子买把剑。”
为了避免尴尬,卢熔、龙寒疆等人走另一边楼梯,径自回房。
裘东来目光看过来,询问道:“卢兄不知那人底细?”
卢熔摇头道:“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新近临安城太热闹了。如果真要动手,龙兄多少招内有把握拿下他?”
龙寒疆淡然道:“确是不想给卢兄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否则三十刀内必见血。”
送出去了湘湘,卢熔心情丝毫没受影响,任谁看来他都不是怕了对方才肯让步。“龙兄真让我惊喜。”
第五麋沉声道:“小弟虽然非常享受与人动手的感觉,但绝非无端惹事好斗之人,卢熔此人除了荡寇那个杂号将军,还有其他见不得人的营生买
卖,若非有卢炼罩着他,我都忍不住想要宰了他。”
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第五麋没有明说,杨朝宗也不好追问,只道:“到哪里都有这种人,那个龙寒疆手底很硬,真要打下去有把握吗?”
此时见到风平浪静的兰大姐从房内迎了出来,先冲杨朝宗妩媚一笑,接着一把挽上第五麋手臂,喜不自胜的小声道:“五公子真威风!不仅把湘湘丫头抢了回来,还挫了那卢三爷的气焰。”
第五麋手臂有意无意在她极为壮观的双峰上磨蹭,轻笑道:“卢熔气焰再高,也只敢抖抖威风,那下人出气,还真敢在万花楼生事?”
兰大姐半个身子偎上来,媚道:“话是这么说,可人家就是喜欢被公子护着的感觉。”
第五麋揶揄道:“那你找错人了,刚才是是文公子护花有功,我可不敢邀宠。”
兰大姐回头望了眼杨朝宗,笑道:“奴家今天才第一次见文公子,不知道他口味如何啊?倒是想伺候他呢,又怕他嫌弃大姐人老珠黄。”
第五麋道:“他不会嫌弃的,大姐不老,正是有味道的时候。”
杨朝宗哑然失笑,你都不问我哪知道我喜欢啥样的?嫌弃不嫌弃?女人还是喜欢小白脸啊!
把两人送到房间,兰大姐找个借口走了。
湘湘姑娘自然不用走,卢熔已经发话她归第五麋了。
原本陪第五麋的两位小娘子就有些尴尬了,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湘湘替她们解围道:“你们回去歇着吧,五公子交给我照顾,明天睡醒了姐姐去找你们,我那里正好还有些好东西和你们分享。”
经过这样一折腾,杨朝宗和唐弃疾对今晚的磨枪活动已经没了兴趣,何况卢熔说话今晚开销算他的。第五麋也不想承他这个人情,索性和杨、唐二人一起走人。
以至于留下的四女和湘湘大不乐意,三人各自哄了几句才得以脱身。
出了万花楼凉风一吹,三人酒醒了大半,想起今晚的荒唐,唐弃疾最先道:“下次这种好事,你们两人来就好了,不要喊我!老子在被窝里磨刀不知多快活!”
杨朝宗笑道:“我刀也带了,要不你顺便替我也磨一下?”
第五麋讥道:“我劝你还是自己磨,就他那双片肉的糙手,磨完这辈子你都离不开了!”
杨朝宗故意讶道:“你怎知道?你试过?”
第五麋看了眼手往腰后摸的唐弃疾,忍住笑道:“我没这福分!”说完一掠向前,伴随着响彻远近的哈哈大笑。
唐弃疾一把抓住杨朝宗,恶狠狠道:“来!我帮你磨!”
杨朝宗反抓住他伸过来邪恶的右手,“不劳大驾……对了,你刚才说跟踪逍遥道场的马车到了宣武门外的同德坊?岂不就子在这附近吗?”
唐弃疾很有默契的道:“你想摸过去看看?”
杨朝宗随意道:“反正这时候回去睡不着,又磨不了刀。”
在唐弃疾带领下,三人往同德坊飞掠而去,转瞬即至。
到了一座颇为气派的宅院对面,三人找了个暗处蹲下。唐弃疾努努嘴道:“就是这里。”
寅时快过完了,漆黑街道上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再就静得只听见风声。
大宅门上挂着两盏既没有点燃也没有标记的灯笼,远远望去院内亦是一片乌黑。
第五麋低声道:“都这时候鬼都睡了,还能寻到什么线索?”
杨朝宗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忽然想过来看看。赌一把运气,假设小唐跟过来的马车里是羊巨鹿,他一下船就被接到逍遥道场没肯定是有紧急事。那又为什么三更半夜把他送过来?绕个圈子不说还让柳宗仁替他打掩护?如果羊巨鹿这会儿在逍遥道场睡大觉,那一切休提,所以咱们至少还有五成的机会。”
唐弃疾没好气道:“知道有机会不早来?”
第五麋赔笑道:“不是没想到嘛?”
杨朝宗道:“趁离天亮还有大半个时辰,我摸进去看看,你们替我把风。”
第五麋有意见,“为何又是你进去?”
杨朝宗一边拿布条把脸蒙上,边笑道:“一是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我比你们有经验,二是你们认识羊巨鹿吗?”
第五麋不说话了。
杨朝宗道:“我进去后,你们把这宅子前后左右摸一摸,然后到这里等我。”
宅子很大,同德坊地处玄武门外,紧邻玄武湖和内城,是临安权贵巨富聚居之所。能在这种黄金地段拥有如此大一座宅子绝非有钱就能办到。关键是宅子不悬门匾,显然平日里空置起来。
空置不等于宅子里没有人,相反更加让他起疑。杨朝宗小心翼翼的越墙而过,伏在角落里,利用他超乎常人的灵觉搜寻一切动静。
除了门房处若有若无的鼾声外,再无其他声音。
杨朝宗展开身法,趁着天亮前的睁眼不见十指的暗黑往后疾掠,快似鬼魅。
宅子前后三进,还有花园鱼池,大小房间怕有百十间之多,前两进暗无灯火寂静一片。在掠入后院前他放慢速度,更加谨慎。如果有发现或是收获,那必在后院。
跨过一道弧形拱门,是一座小花园,小花园尽头两道曲径分别通往两座巨木掩映下的阁楼。
果然有人!右边阁楼里有灯光透出。
杨朝宗收紧衣袍闪电般前窜,到了阁楼外一个纵身隐藏在大树浓密的枝叶里。甫一伏好身子立马功聚双耳。
“天快亮了!巨鹿还没出来吗?”
宫破吴的声音!
接着另一人道:“梦呓术施展起来极为费时费力,巨鹿以前从未试过,不过我对他有信心。应该快出来了。”
梦呓术?
宫破吴的声音又传来:“时间不多了!今晚若不能拿刀回龙丹的秘方,怕是王爷那里不好交代。”
“有什么不好交代的?你就是患得患失。除了我们他还有退路或别的办法吗?现在大家在一条船上,船若翻了我们大不了换个地方从头来过,他只有死路
一条。”
宫破吴苦笑道:“话虽这样说,真要一拍两散,咱们这么多年的心血岂不白费了?”
杨朝宗大气不敢出,找到秦知鱼的下落固然让他觉得不虚此行,但能听到宫破吴和这个人的说话让他兴奋,两人关系听起来大不一般。
这人究竟是谁?连“王爷”都不放眼内,和宫破吴说话更像是端着长辈的语气口吻。
“当然不能白费!只是在和李家那人打交道时,破吴无须低声下气,该硬气时就该硬气。”
“不妥吧?如果他真成事,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我们。”
那人似乎被宫破吴一句话说服,叹气道:“和他打交道、拿捏分寸的是你,将来抛头露面的也是你,你自己掂量吧。”
宫破吴道:“多谢师叔体谅。”
“对了,前晚那小子究竟什么来头,查到了吗?竟然能从你手里讨到便宜?还和楼熏风的人搅到一起?”
杨朝宗一惊,那小子是指自己吗?他赶忙竖起耳朵,不敢错过半句。
“巨鹿出来了!”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