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神通边走边道:“他们在后面,走吧。凤仪书院这几年虽然还能保持它的超然独立,不搀和到朝堂之中,但终究不能免俗。凤东篱是凤仪书院的另类,此人已年过七十,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什么?老神棍七十岁了?养颜有一套啊!看上去比亲爹长不了几岁。没多少日子是什么意思?
孟神通继续道:“五行术数向来被视为偏门,凤东篱精通此道,善于神鬼相人之术,且是纵横术大家,据说在兵法上也有独到之处,实有神鬼莫测的本事。你和他的际遇我大概知道一些。”
杨朝宗惊道:“伯父说他日子不多了什么意思啊?”
孟神通放慢脚步,“他已近古稀之年,虽然看上去保养得法,应该是修炼内家真气有关,不过我倒是从未听说他在武道上的成就。”
藏得挺深啊!宋缺怎么会知道?听他老子说的?
孟神通道:“此人素来狂放不羁,看似随和,实则能入他法眼者寥寥几人。大将军曾经和他有过数面之缘,至于说过什么只有你亲自问他了。”
杨朝宗傻道:“问谁?”
已看到曹破败几人的身影了,孟神通道:“凤东篱又或是你爹,问谁都可以,问不问也可以。该你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
杨朝宗心底苦笑,这话跟没说有什么分别?
杨朝宗突然想起某事般道:“伯父,还有一事。”
孟神通停下脚步,“何事?”
杨朝宗看着他道:“说来巧了,这次观边团来的人中,书院的学子有两个算是旧识。”
孟神通道:“知道你的身份?”
杨朝宗摇头头道:“应该不知道只在以前的宁王府见过一面。”
孟神通道:“无妨。”
“不过小子有个感觉,只是不大敢肯定,好像雍不昧知道我是谁。”
孟神通若有所思道:“凤仪书院那几个老学究都是有真才实学之辈,也非是沽名钓誉之人,声望相当不错,即便是当今陛下萧王孙见了,也相当礼重。认出你来不奇怪,又或许是凤东篱透露给他的。”
杨朝宗好奇道:“东篱先生的神鬼之术在昊阳是我见识过,很邪乎。为什么他名不显于朝堂或是江湖?”
孟神通斜睨了他一眼,瓮声道:“人各有志,不是所有人都对名利权势趋之若鹜。凤东篱非常之人,岂会做出那附炎趋势之事?你为何今晚想要值守?”
杨朝宗哪敢说为了宇文秀色,现在更不为她了,只好敷衍道:“来时路上和雍不昧、凤东篱聊了几句,想凑个热乎。”
孟神通目光如炬,看得杨朝宗浑身不自在,倒也没计较他说的真假。“说起神鬼之术,有个人日后要是遇到定要十万分小心谨慎。”
“是谁?”
孟神通缓缓道:“吐谷浑国师玄武子。此人和凤东篱一样,精于神鬼之术,在草原之上号称巫圣,有着极为超然的地位,慕氏父子权倾一时,有些时候也要看他的脸色。”
杨朝宗问道:“那此人武功怎么样?很厉害?”
孟神通像是听到一个十分滑稽的问题,却并没有觉得丝毫可笑,只道:“天下有数的大宗师级别。草原人尚武,对他视若神明。”
杨朝宗咂舌,那还是不要遇到的好!他很想让孟神通说说有关大宗师的秘闻逸事,可眼下不是时候,只能轻轻的点了点头。
曹破败老远看到两人,挥了挥手。
二十骑飞云卷以伍为单位,轮流在西宁客栈四周巡游。
如今的麻石镇虽说商旅行人渐多且杂,但大多数都是冲着买卖来的,就算有少数欲行不轨之人,在边军小大校即将传鼓之际,谁又胆敢生事?真要敢在这个时候生事,那定是非常之人,也必是雷霆手段。
曹破败、老刀把子、杨朝宗、华风虎和新近入伍的张重华是一伍,熊十二几天前有上等骑卒升为伍长,自领一伍。他这辈子都打算跟着曹破败混了,人前人后“头儿”的叫着,说是就算哪天做了校尉、将军,也还是他曹破败的兵。
每次说起这个,必招曹破败一顿骂:“瞧你娘的那点出息!要当将军是吧?赶紧给老子滚一边去,少碍老子眼。”
熊十二也不以为意,嘻嘻哈哈回击,“我就喜欢看头儿你看我不顺眼,偏又拿我没法的样子。除了哪天我战死了,否则你都甩不掉。”
此话一出,曹破败就要摸刀子,“那老子现在就弄死你,免得到时候还得背你回来。”
闹归闹,真要没了熊十二在耳边聒噪,曹破败还真不习惯。
上游边军大营,贺素冬营帐之内,边军大佬都在,连黑石堡大营步骑军主帅都赶了过来。独孤相、贺素冬、张涉,黑石堡右骑军主帅萧半亭,步军统领李淳风,还有从雍州赶过来的兰十一郎。
有儒将之称的李淳风年纪最长,其他人都坐着,反倒是他站起身在账内缓缓踱步。
与他搭档共守黑石堡的右骑军主帅萧半亭年纪四十来岁,正值壮年,在军中厮混大半辈子,身上透着股铁血刚毅气质。见李淳风来回晃又不说话,出声道:“李帅,赶了百十里路了,还没走够啊?”
李淳风没有说话,又走了几步才回到椅子上坐下。
独孤相站起身,看着面前调闪不停的烛火,轻声道:“凉西有些日子没这么热闹过了。”
账内众人论年龄独孤相最为年少,论资历也不是最老,但六人中以他官衔品秩最高,他在雍凉边军一步步走上来,直至从二品的雍州都护,身兼凉州将军。
在整个宁晷,除开皇亲贵胄遥领虚领兼领藩镇实职外,独孤相是最年轻的二品大员,还是实权在握的边州都护。
雍州都护昊阳当初原本另有人选,以此督查制衡权势过大的州牧总管,在杨霸渊的强势要求下,雍州由自己人充任。监正则由昊阳任命,杨霸渊也懒得再计较了。
冀州和青徐就没这份待遇了,两州都护都来自昊阳,皇帝钦命。朝廷之上对此自然是非议不断,春官府那些个言官御使就一直不曾闲着,生怕堂上坐着的那位忘记了,隔三岔五就有人提上一嘴。萧王孙为此也专门向杨霸渊委婉提过,被杨霸渊拒绝,也就不了了之。有些好奇多事之人多番揣测打听,为何疑心病重的当今陛下,对雍州实则对杨霸渊如此纵容?
有人说当年那场宫闱之变,杨霸渊居功至伟,那位是念及扶龙之功和潜邸情份,所以投桃报李,格外开恩。
独孤相刚上位时,边军中也确有人心中不服,暗地腹谤,说是论资排辈也好,文治武功也罢,怎也轮不到他,但在雍州,说话一言九鼎还能一锤定音的是大将军。
皇命都可违,何况下面的聒噪之声。随着边军这两年一系列的调整变动,系列的政令军令出台,升迁奖惩制度完善,边军风貌大改,战力稳步提升。豹骑尤其亮眼,在与草原几次规模不等的战事中,豹骑声威大震。慢慢那些当初反对他上位的人,才发现独孤相干的不赖,甚至很出色,即便自己或是其他人上未必能比他强,也就没有人再敢对他明里暗里腹谤指责了,“帅爷”从那时起在边军中渐渐传开。
贺素冬沉声道:“慕保保才走,斛律斗移后脚又到,真当咱们边军吃素的?”
兰十一郎看着自己雪白纤细的双手,笑了笑道:“吃肉又怎样?人家是随商队过来做买卖的,又没有砸你家饭碗灶台,你凭什么看别人不顺眼?”
贺素冬道:“谁都知道他来没憋好屁,刚刚还和冀州关海山关起门来勾搭。”
兰十一郎又笑道:“贺帅,人家是关起门来放的屁,你又没闻到。我倒是挺好奇,这两人一南一北两个顶尖的武夫,脾气又都不大好,就没有手痒痒?”
独孤相淡淡道:“关海山仗着晏守道的庇护,手伸这么长,咱们要不要跟他不伤和气的玩玩?”这话像是问别人,又像是问自己。
萧半亭冷哼一声,“据说此人手腕通天,看似不好打交道,实则八面玲珑,否则这些年也不会在冀州覆雨翻云了。”
张涉亦道:“若非晏守道和他同穿一条裤子,哪有今天?他此番道凉州,多半是大买卖了。”
兰十一郎悠悠道:“伏放鹰和慕容燕到了雍州,大雪山那家伙去了昊阳,慕保保回在伏罗川,斛律斗移到了凉州,关海山也来了,凤仪观边团来了,大将军也要来了,可不热闹!”
每个人都明白兰十一郎话中意思,吐谷浑一统在即,以前扭扭捏捏遮遮掩掩的各方势力都要浮出水面了,雍凉能讨到什么便宜?亦或失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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