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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后二人收敛了泪水, 就着李明敏的生辰夜宴,给了郁宿舟一个新的身份。

    淳于家昭雪后,淳于渡月的功勋看来足以封王。

    众人哗然之间,帝后几息间便决定给了郁宿舟泼天的富贵。

    天子沉声, 封他为王, 继承当年淳于渡月本应该继承的位置。

    底下自然有人不服:“只凭他长相相似, 便可认定他是长公主的孩子, 未免有些武断。”

    但这些说法,他们也只敢窃窃私语。

    皇后似乎一点也受不了兄长的孩子受到质疑, 当即准备查验。

    皇后冷厉的神色,笃定的表情, 一锤定音:“那孩子胸口处有一伤痕,乃是当年长公主无意所伤, 那伤痕足以留下痕迹。”

    郁宿舟胸口确实有一处细小的伤痕。

    他本以为这是当年在斗兽场受的伤,如今闻言, 亦是挑挑眉, 没想到这是母亲所伤。

    他本打算, 没有证据, 就将手中的山茶珠钗拿出来的。

    众人望着这容貌昳丽的美少年站在玉阶上, 不卑不亢, 一身玄色衣裳, 恰如玉树临风。

    此时他自然不会让人动自己, 也厌烦了底下人的目光。

    他神情冷冷,一眼竟让底下众人鸦雀无声。

    天子隐约之间回忆起当年中殿一战,那立在玉阶上修罗一般的身影。

    也是一身黑衣,似笑非笑,仿佛一步走出便会烟消云散, 眉目寂然不似人。

    天子下意识攥了一下衣袖,又在他面容上窥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天真含笑的,美丽无双的少女,长安最美的明珠。

    众星捧月,如斯璀璨,让人心生向往,怜爱追逐。

    还有他后来看见的,传闻中“已经疯癫”的她。

    那是他的小妹妹,虽然比不过他心中权位,但也是血浓于水的兄妹之情。

    倘若他当年,阻止了她靠近那个人,一切,是否都会不一样?

    只要她不窥伺权力,他会让她成为最幸福的无双长公主。

    天子闭上了眼睛。

    “仅仅凭借一个伤疤,哪里能够认定血脉?”终于,老臣开口了,他眉目如剑般凌厉,“臣知晓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扫了陛下和娘娘的兴,但事关皇室血脉,臣不得不言。”

    底下诸臣如梦初醒,都站起身来,颔首道:“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郁宿舟神色恹恹,似乎并无兴趣,一双猫儿似的眼睛慵懒地一眯,望向那为首的先言者。

    还算清醒。

    不然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可以谋图的东西在身上了。

    这天子和皇后的态度,太过奇怪。

    一切太过顺利了。事态顺利,可能有妖。

    夜宴的灯火朦胧,将这一切笼罩如梦。

    那底下的臣子并没有打算放过这看上去甚是轻慢的少年:“倘若有人企图混淆皇室血脉,也应当获得应有惩罚。”

    少年垂眸,看见底下的少女眼巴巴望着他,似乎有些无聊了。

    她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剑拔弩张的气氛。

    她与他对望,做了一个小小的口型。

    哥哥,我饿了。

    郁宿舟心中猛然塌陷进去一块,他神色变得温柔,不打算再多浪费时间。

    他轻轻对江未眠眨了下眼。

    那蝶翼一般纤长,弧度漂亮的眼睫似乎在江未眠掌心拂过一般。她甜甜地笑了笑。

    “若说是长公主殿下的孩子,可有什么证据?”

    底下的人还在说话。

    郁宿舟似乎被他们的言语逼退,不知该说什么。少年瓷白的面容上,带着一丝茫然无措。

    须臾后,他眼眸一亮:“似乎,有一个东西。”

    他顺其自然地自胸前拿出一个小木匣子。

    他驾轻就熟地打开木匣子复杂的小扣,随后拿出了里头的东西。

    一支珠钗。

    “上面刻着一个‘阮’字。”少年声音带着一点犹疑,“自幼便有,我一直留着。”

    “不过一个‘阮’字,能证明什么?”

    “不。”一个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议论纷纷。众人讶异抬头,看见了皇后的面容。

    皇后声音涩然:“本宫认得,这是当年兄长,送给长公主殿下的定情信物。”

    此时,方才那些质疑者都无话可说。

    “你是,我们淳于家的孩子。”皇后一把抓住他的手,满脸慈爱,“委屈你了孩子。”

    随后她神色猛然凌厉起来:“还有人有话要讲吗?”

    底下鸦雀无声。

    郁宿舟微微颔首,无比顺畅地抬眼,真挚地望着面前的帝后二人,实在地表演出了自己的诚惶诚恐。

    但是这诚惶诚恐又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不让人生厌。

    少年眨了眨眼:“真的吗?”

    “我有母亲,我有父亲。”少年露出一个纯粹的笑容,一瞬间似冰雪消融,“我原来不是一个孤儿。”

    天子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阴鸷如狼的少年。他一步步靠近了自己的幼妹,口中都是这样的花言巧语。面容纯洁而惹人怜惜,连他也没有将他放在眼中。

    不过是个可怜的胡姬的儿子罢了。当年的他便是这样想的。他当年觉得,他也只配跟随自己的幼妹,为她鞍前马后,擦去脚上尘埃。

    谁知道......竟是养了一条毒蛇。

    天子嘲讽一笑。他吃过一次亏,早就不吃这一套了。

    他和蔼微笑,将郁宿舟扶起来。

    “起身吧,孩子,下面明敏还等着你呢。”

    李明敏微笑着,看着自己的表兄走了下来,她撞了一下他肩膀,笑意盈盈:“不谢谢我?若非本宫,你怎能归家?”

    郁宿舟看她一眼,垂下了眼睫,唇角一弯。

    他眸如寒星,笑意却深入眼底:“多谢了,公主殿下。”

    “不用叫我殿下了,”李明敏欢喜道,“叫我明敏就好,表兄。”

    郁宿舟默认了,随后坐了下来。

    江未眠懒懒玩着自己的手指,恍若身侧无人一般。

    他注视她,勾住了她的手。

    江未眠听见他道:“阿眠,无论怎么样,你都会要我的吧。”

    江未眠抬起一双懵懂的眼睛,不太确定地点了点头。

    少年猫一般餍足地笑。

    他眸中意味深长:“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在月秋崖和我之间,你选了我。

    宫宴中途,郁宿舟身侧已经围满了人。

    江未眠不太喜欢这么多人靠过来,她下意识离得远一点,却被少年捉了回来。

    “听话,阿眠。”他声音微微压低了一些,一双墨色的眼睛里有着微微的警告之意。

    江未眠不动了——她不喜欢他发疯。

    她又百无聊赖地玩起了手指头。

    没入宫前几日,她还交了一个朋友,名叫月秋崖,据说她是她的姐姐呢——月姐姐对她也很温柔,她绝对不会让她一个人在这里没趣的。

    啊,娇娇真没意思呀。

    可是没办法,娇娇是最亲近的人。娇娇是最亲近的人,娇娇是最亲近的人。娇娇是最......

    她有些困惑地抬起眼,想道,娇娇为什么会是最亲近的人?

    但是她一想,就很难受,所以她不打算想了。

    月秋崖因为救了李明敏一命,也被帝后亲切接见,甚至他们还热情地想给月秋崖指婚,月秋崖被吓了一跳,当即告辞。

    她目光复杂地望向在贵胄子弟中的郁宿舟。

    她仿佛今日才看见了这样一个阿舟。

    原来,他也是知道的。他有珠钗,他有比她更多的线索。

    月秋崖望着少年冷而漂亮的侧脸,一时觉得有些认不出他了。

    仿佛他就是这样一个,在长安长大的贵族子弟,而非在斗兽场厮杀过的,被豢养在阿眠后院的小小奴隶。

    她脑海中掠过一个想法,顿时觉得有些惊悚。

    不可能,阿舟怎么可能是那样可怕的人呢。

    他只是一个,和她经历相似的孩子罢了。也许换成别人,也会和他今日的表现一样。

    月秋崖默念清心咒,向郁宿舟走去。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不必和她一同天涯颠沛流离了。

    他寻到了自己的故乡,不需要再做风餐露宿的捉妖人,而她也没有能力和愿望,带走一个长安的小王爷。

    她本就不愿于勋贵结交。无论再纯洁的关系,沾染上了权力和**,都会变质,这是她自幼被教导的道理,而身在南诏,虽然不似外头繁华,但最能让她静心舒坦。

    她查到当年真相之后,便会回到南诏。

    她本意是将阿舟带回南诏成为她的弟子,如今看来,倒是不好办了。

    月秋崖思索了片刻,找到了现如今能做的第一件事。

    带走阿眠。

    阿眠是不可能和他一起留在长安的。

    阿眠丹田痊愈,必须要回到蜀郡。

    阿舟虽然早熟,心性坚定,真心喜爱阿眠,但他并不没有那样强大,足以在危险的长安保护阿眠。

    月秋崖想到此处,不禁有些懊恼。

    早知今日,她应当在鬼宅窥见阿舟身世可能性的时候,就断绝二人的可能的。

    不过,如今看来,在阿眠这样的状态之下,也可以减少分离带来的伤害。

    毕竟——月秋崖望了百无聊赖的江未眠一眼,暗自道,阿眠现在并不知情为何物。

    郁宿舟望见月秋崖走到自己面前,有些讶异:“师尊?”

    月秋崖神色复杂:“阿舟,我有话对你说。”

    对上她的目光,郁宿舟就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他将江未眠交给李明敏,便起身走了出去。

    月秋崖于星月夜色下,正色开口问他:“阿舟,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她先自顾自开口了:“你如今脱离奴籍,也不好再跟着眠眠,眠眠现在丹田也要痊愈了。”

    “我今夜便让她将你手上那镯子取下来。”月秋崖蹙眉道。

    少年一直神色温和地倾听着。

    月秋崖将自己的安排尽数吐出:“你现如今回到了自己的家,我也不能一直带着你四处流浪。等我在长安办完了事情,我们师徒缘分便尽了......”

    她谨慎看一眼郁宿舟的神情,月光下,少年面容平静,偏生让她看得生出几分不安。

    “阿舟,你觉得如何?”

    “师尊说的,自然都是对的。”少年含笑道。

    月秋崖稳了稳心思,又道:“还有,我知晓你喜欢眠眠,但是,你如今身份已经变了,眠眠不宜再留在你身边,等到我办完事,我回一趟蜀郡......”

    少年丝毫没有反对之色,倒勾起了月秋崖的愧疚和怜爱之意:“阿舟,你可还有什么意见?”

    郁宿舟沉吟片刻,忽的一笑。

    那一笑生艳,如同夜色中的勾魂摄魄的鬼魅。

    少年声音如雪水一般清冽。

    “师尊安排得很好。”他含笑道,“徒儿自然无话可说。”

    “师尊要回蜀郡,要回南诏,徒儿也十分理解。”少年笑颜蛊惑一般让月秋崖静止在夜色中。

    她欣慰望着面前的少年。

    从初次见他,到如今,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她已经完全将他视为自己的亲弟弟了。

    他长高了,面容越发英朗。

    “阿眠也确实不宜留在我身边。”少年垂眸,唇角一弯。

    月秋崖叹息一声:“阿舟,你若是真的喜欢阿眠,等到你在长安稳定之后吧。”

    少年一双琉璃似的眼眸一弯:“师尊说得有道理。”

    他望着月秋崖,笑意盈盈道:“不过,阿舟有一句话想说。”

    月秋崖示意:“说吧。”

    “若是我一定要让阿眠留在我身边呢?”

    月秋崖一瞬神色一变:“阿舟?”

    见少年神色认真不似作伪,她有几分勃然:“阿舟,你有没有想过,这样,那些人会怎么看阿眠?怎么看你?你如何能在长安立足?”

    “我本以为师尊是不懂这些的,”郁宿舟笑颜依旧,“如今看来,师尊甚是为我们着想。”

    月秋崖虽在南诏长大,性子单纯,但也知晓俗世之事。她蹙眉道:“阿舟,你是什么意思?你真打算将阿眠带在你身边?”

    “唔......”少年指节落在下颌上,明媚一笑,“是个好主意。”

    月秋崖望着面前陌生的人,一瞬有些茫然:“可是,你如何能应对......”

    “眠眠是以什么身份留在你身边?”

    少年似乎觉得她想法奇怪:“师尊,这件事很难吗?”

    “若是江未眠不能留在我身边,”他含笑,目光灼灼,“那她便不是江未眠。”

    “什么意思?”月秋崖费解。

    “我想让她是谁,她就是谁。”少年微微一笑,“我这样说,师尊你可明白?”

    “你疯了?”月秋崖清冷的面容也不可控制地露出了愕然之色,“你这是准备剥夺眠眠的身份?”

    他是要抹杀掉“江未眠”?

    少年在暖色的光芒下美丽如神子一般的面容此刻在她眼中变得陌生:“阿舟,你怎么会......”

    “师尊,我本就是这样的人啊。”他淡漠地微笑。

    “师尊想做什么,都是您的事。徒儿干涉不了。”

    “不过,”少年抬眼,似笑非笑,“现在她是我的。”

    他唇角一弯,笑却是陌生的。

    “我自然会将她带在身边,怎么会让您,带走她呢。”

    她可走不了。

    她是他的。

    “这个镯子,我暂时也没必要脱。”少年鲜焕的眉眼间带着莹莹的笑意,“她喜欢,那就留着。”

    她听话的话,他依旧愿意,做她的裙下之臣。

    她听话的话,他也愿意扮演她喜欢的角色。

    总之,他会是她喜欢的任何样子。

    所以。

    她可走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月秋崖:把我的乖巧小天使徒弟还给我啊啊啊啊啊!!感谢在2020-11-22 20:19:06~2020-11-23 20:1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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