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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未眠攥紧了手里的兔子。

    少年温热的手掌落在她脊背上, 二人几乎亲密无间地依靠在一起,自“徐坐霞”那头看,确实看不出他斗篷里还有个人。

    江未眠手中的爆破符已然蓄势待发, 却被少年指节寸寸收拢囚在掌心。

    她抬眸, 一双眼困惑望他, 只看见他线条清晰利落的下颌线。

    少年的皮肤在月光下呈现出冰冷的釉质光泽,他轻笑一声, 道:“徐公子睡不着, 怎么会来这里散步?”

    青衫青年眉目平淡, 江未眠看不见他神情,只能通过他语声来揣测他的心情。

    风吹过,青年玉骨秀致, 抬首莞尔一笑。

    江未眠看见脚下的影子一点点变短,见那人黑色阴影一步步靠近。

    她眯了眯眼睛, 将另一只手中的黑刃小短刀悄无声息地拉开一线出鞘。

    “徐坐霞”来到了屏风前, 指尖落在屏风上, 指腹轻轻触摸那空白的一张脸。

    果然, 江未眠冷静想到, 脸消失了, 代表他出来了。

    只是,为什么徐家人将这邪物摆在这里?

    夜风吹过,江未眠才嗅到那一点微乎其微的血腥气。

    郁宿舟出身斗兽场, 自然对这气味更加敏感。

    忽的,“徐坐霞”掌中正擘的灯盏,“簌簌”一声,暗了些。

    他耐心地蹲下,揭开纸罩子, 吐息将它吹得更亮。

    他苍白的手指在青色的衣袖口辗转,触碰纸罩子的那每一个瞬间,如同在对待什么珍奇挚爱的艺术品。

    他又直起身来,提着那灯盏,侧过头对郁宿舟一笑:“郁小公子,你一个人?”

    江未眠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看见她,只是隐约觉得,他这状态,看上去属实不太对。

    郁宿舟扬眉,也对他微微一笑;“徐公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徐坐霞”幽幽叹口气。

    室内月光下,他看上去越发晶莹,如同将随时羽化登仙。

    江未眠在这沉默中等待着。

    忽然,什么东西破风一响。

    江未眠只觉得双脚腾空,被郁宿舟的手臂圈着带了一周。

    “郁小公子,反应真快啊。”

    风掀开郁宿舟的斗篷,江未眠这才看见了“徐坐霞”的神情。

    青年仪容美如芝兰玉树,如今看上去,两兄弟倒是真的一点都不像。明明是同一张脸,若说弟弟是手中轻风书卷的清隽少年郎,不知世事,如同葱翠的庭中嘉树,那么哥哥便是深谙无常,松风玉骨,看上去甚至有点病态的斑泪青竹。

    他清瘦修长的身形与地上斜斜拉长的影子,都带有霜雪凝露的冷感,不若徐坐霞,三月多云天,虽余春寒,但骨子里是暖的。

    江未眠看见了他手里的东西。

    匕首,上面镶嵌着猫眼石,宝石品相极佳,看上去艳丽又颓靡。

    如若上头没有沾着点鲜血的话,江未眠也许会更喜欢它。

    郁宿舟的眼神很冷。

    江未眠嗅到了他身上的血味,伸手一摸,少年的臂膀上,被拉出一道血痕。

    徐听鹤面容上再度出现一抹善良温润的微笑。

    他手中的匕首再度探出。

    “郁小公子,你发现了?”他淡淡然走向他们。

    江未眠依旧被郁宿舟的手臂牢牢钳制在怀中,她明白郁宿舟的意思,于是也没有再挣脱。

    血珠涟涟低落在地。

    郁宿舟身形一闪,再度躲开了那白刃。

    徐听鹤笑得温文尔雅,以白色绢布擦拭了匕首上的血迹:“郁小公子,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就这样被结果,不是更好?”

    “还是说,你想和你怀里的江姑娘,一同被困在这屏风之中?”

    江未眠掀开郁宿舟的斗篷,再度看见了徐听鹤的脸。

    她蹙了蹙眉。

    这人好像不太正常。

    怎么说呢?

    他看上去温和儒雅,眼内笑意盈盈,与他手中的匕首形成鲜明反差,但是这诡异的违和感,并不是江未眠觉得他不正常的根源。

    难道是他顶着一张和徐坐霞一模一样的脸,却不像徐坐霞有小天使一样的性情的缘故?

    江未眠抱着怀中的兔子布偶,陷入沉思。

    她猜测徐听鹤是为虎作伥,但是没有想过,徐听鹤为什么要为虎作伥。

    “徐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郁宿舟似笑非笑,“我带着阿眠出门看看月亮罢了,徐公子怎么就对我兵戎相见了?”

    徐听鹤指节上沾染着几点血沫子,他无辜地展颜一笑:“郁小公子,你觉得,我会信吗?”

    他叹息一声,收回了匕首,道:“既然我杀不了你,便只能交给她了。”

    话音刚落,方才的青年身形便消失在了空中。

    江未眠探出脑袋,看向了屏风——果然,上头那新郎,已经有脸了。

    “他去哪里了?是回到屏风上了吗?”江未眠挣脱开郁宿舟的手臂。

    少女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短刀“刺啦”一声戳向了屏风上那青年的身形。

    而屏风上果然也伴随她的动作破了个大洞,但是,很快,那大洞便愈合了。

    郁宿舟望着她手里的兔子布偶,轻笑一声:“阿眠,你真的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江未眠不耐地转过脸,没有搭理他。

    她本想着今日也许便可进入那鬼宅一探究竟,结果没想到那徐听鹤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凶神恶煞,战斗力却弱得让人扼腕叹息。

    江未眠摸摸索索那屏风半天,终究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郁宿舟的手掌落在她肩头。少年清润的声音带着点笑意:“今天应该看够了吧,走了,阿眠。”

    江未眠正准备拒绝,便听见他又道:“师尊每夜这个时间都会醒一次,你我若是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

    江未眠皱皱鼻子,不置可否。

    二人踏出门槛,走进了夜色之中。

    而在二人走后,有什么东西,轻盈地自门外飘了进来,又自房梁上落了下来。

    红衣女子肌肤胜雪,唇红齿白,胭脂浓醉,如同没有生命的木偶一般直直站立在原地,望向他们离去的方向。

    她叹息一声,漆黑无光的眼瞳一转,落在了屏风上。

    她染着凤仙花的指尖落在屏风上,描绘着上头青年的容颜。

    “听鹤。”她声音悦耳动听,漂浮在空中。

    没有人应声。

    “还要躲着我吗?”女子眉目哀切,“我一直等着你呢。”

    “你要和我玩躲猫猫吗?”

    “年幼时,你我常常会玩的,你从没有找到过我。”

    女子的侧脸眷恋地贴在上头那青年的容颜上。

    她痴痴道:“你何时与我成亲呀,听鹤。”

    她眉眼并不出色,却因那一抹奇异的诡异之气和森冷美丽让人过目不忘。

    她的指甲一点点,戳破了那上头青年的脸。

    只听“啊”一声,青年狼狈地落在地上。

    一身青色衣衫沾着尘土,眉目间神色却更加桀骜,但是她看得出来。

    他在害怕她。

    女子俯身,捧起他的脸,却被青年恐惧地躲开。

    她笑了,唇形极美。

    她抓住了他的衣襟,倚靠在他胸怀。

    声音是独属于没有生命者的冰冷,却如同黏人的猫:“你能不能和我一起死啊。”

    “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青年猛地一推,连滚带爬躲开几杖远。

    他在发抖。

    “听鹤,我见过的,姑苏有冥婚者。”

    她一瞬又出现在他身侧,表情凄切而充满爱慕:“我们成亲吧。”

    “我好不容易在这么多人里头,再将你找回来。”

    “我们成亲,好不好?”

    她冰冷的唇落在他下颌。

    青年目眦欲裂,将她一把推开,如同见洪水猛兽,向外逃去。

    女子在原地,轻轻一笑。

    须臾之间便再度出现在他身后。

    她漂浮着,搂住了他的脖颈,眷恋地蹭:“听鹤,听话好不好。我这么喜欢你,我这么爱你。”

    “你死了,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徐听鹤奔跑在空荡的走廊,一次次推开那烟雾般的女子。这一切生动得如同一场逃杀的噩梦。

    她无处不在,如影随形。

    她永远含笑九泉看他逃离,又永远恰到好处出现。

    徐听鹤总算筋疲力尽,跌坐在地。

    他不住后退,眼中都是绝望。

    “青青,放过我,放过我,我不想死。”

    女子面带忧虑,捧起他的脸,吻他的喉咙:“听鹤,只要你不想死,我不会杀死你的。”

    “但只要你愿意死,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她尖锐的指甲划过他的喉结,带出一点血痕。

    “你瞧,这颜色,你血的颜色,多漂亮。”

    “你死了,一定更漂亮。”

    “你这个疯子。”徐听鹤崩溃了。

    女子叹息一声,再度窝进他怀中,撒娇道:“听鹤,听鹤。”

    她眼中的狂态,执念如同死灰一般,绝望且深刻。

    “我好不容易抓到了你。”

    她曾在客栈见过他一面,他温文尔雅,如同仙人一般温柔可亲。

    他白色衣袍在日光下都带着暖融融的金色光辉。

    他不知道她疯狂地迷恋上了他。

    她年幼时遇见的那个小男孩,她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天真,纯善,陪伴她这个小乞丐玩耍。

    这样的好的人,自然是会害怕她的。

    不过她不担心,她可以等。总有一天,她会等到一个完整的,愿意为她而死的他。

    她满目痴念:“你真好看啊,和以前一样。”

    她低语喃喃之时,却未曾注意,那被她拥抱着的“纯良无辜胆小畏惧鬼神”的青年,将手掌轻轻落在她肩头。

    他眉目清冷,唇角微微勾起个弧度。他飞扬的眼角眉梢下垂,染着点兴奋的红。

    那笑不似往常,带着病态和压抑的疯气。

    *

    为虎作伥。

    为什么呢?

    江未眠指尖落在自己颊侧,一笔一画书写下这四个字。

    又是个夜晚。

    昨夜的一幕幕依旧清晰在她心间,她不安之中,也带了一丝玩味的期待。

    她总觉得,徐听鹤哪里怪怪的。

    月秋崖枕着自己的手臂,指导她的笔画:“阿眠,坐直。”

    江未眠叹口气,又被她的训诫拉回了字帖上。

    昨夜回来,果然被月秋崖发现了。月秋崖没有责备她,却是惩罚她每晚练习两页字帖再睡觉。

    她写了一半,手腕便酸了,将纸笔扔到一边,撒娇道:“月姐姐,我累了,好困,可以不写了吗?”

    月秋崖正准备严词拒绝,却听见有人敲门:“秋崖。”

    她嘱咐江未眠道;“继续写,我回来检查。”

    江未眠深深叹口气,百无聊赖将手中的笔尖“锄”一声落在桌面。

    她细细听着月秋崖那边的动静。

    门开了,随后是一身沉闷的□□落地的声音。

    “慕寒,慕寒?”月秋崖焦急地扶起倒在地上的慕寒,只觉得他浑身冰冷如同才从冰窖里出来一般。

    江未眠闻声也跟了出来,见慕寒倒地,惊异道:“慕大哥?”

    月秋崖望向窗外,一瞬明了。

    今日是月晦,慕寒寒症发作,而这宅子内鬼气森冷,因此他可能需要她的帮助,才能安然度过今夜。

    郁宿舟闻声也出了隔间。见月秋崖无法将慕寒带走,少年迅速将慕寒扛起:“师尊,走吧。”

    慕寒昏迷不醒,面容死寂,呼吸微弱。江未眠想要靠近去帮忙,却被慕寒冻得打了个哆嗦。

    月秋崖也来不及再说什么,只对江未眠道:“阿眠,你乖乖继续练字,待会儿我让阿舟回来。”

    郁宿舟目光落在江未眠手中的兔子上,道:“拿好你的兔子,阿眠。”

    江未眠乖巧点头,抱着兔子布偶:“嗯。”

    郁宿舟知道,昨夜她剪开兔子的肚腹,往里面塞了那半枚铜钱。

    少年沉声道:“不要到处乱跑。”

    江未眠见月秋崖等人出去,关上了房门,走回了房间内。

    而月秋崖离去之前,在门上压了一道符纸。

    她实在不放心江未眠的安全,有了这一层保护,她总算能安心离开。

    江未眠自然注意到了月秋崖的动作。

    她抱着兔子默默看着,终究没有开口告诉月秋崖她这一切都没用。

    她自进入城内,便被那女鬼做了标记,月秋崖这符纸,在女鬼的控制范围内,毫无作用。

    江未眠坐在床上,耐心等待着。

    半晌后,系统开口了:“宿主,她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眠眠抱着兔子坐在床上晃动jiojio。

    眠眠:等待鬼来抓我。

    这一个副本的人,没几个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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