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百里凉介这几日一直都来了明华殿,对待夏依依也算是百依百顺。
夏依依对此心里十分满意,想来百里凉介对待她还是如从前一般,没有丝毫改变。
百里凉介就是这样的人,只要别人在他微末之时对他好那么一点,他也会一直记挂着,并且会百倍千倍的对那个人。
夏依依以前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所以在能在东宫内如此猖狂。
早在夏依依得知自己要进入东宫,来到百里凉介身边的时候,她便开始谋划。
只不过夏依依这个人的心机全都来自于内宅,所以能够使得也只是一些小伎俩而已。
当年百里凉介在宫中的处境很不好,南絮还没有来长安,也没有入主东宫,那时候他从未体会过任何世间的美好。
周围人的侮辱和戏谑,他即使当时年纪小,无人教导,但是也能察觉一二。
他在这宫中就像是个异类,格格不入。
那时候的他,遇到了夏依依。
夏依依比他年长很多,突然出现一个关心他的姐姐,他心里自然觉得既意外又欣喜。
他很庆幸夏依依的出现,也高兴可以有这么一个人在自己身边。
但是夏依依并没有经常出现,因为她并不能一直待在皇宫里,所以百里凉介也能够理解。
在南絮来东宫之前,百里凉介和夏依依拢共也没有见过几面,但是百里凉介却一直将夏依依这个人放在心里。
在那时的百里凉介眼里,夏依依是一个很温柔的大姐姐,对自己特别好。
之后过了一段时间百里凉介便得知自己要迎娶南国三公主——南絮。
再之后,便是裴后做主将夏依依赐给百里凉介做侧妃。
一时间东宫便多了以为女主人,而他也多了一位侧妃。
夏依依其实对百里凉介并不上心,在这东宫之内,最让她感兴趣的便是前呼后唤,以及东宫内的权势。
一开始百里凉介期待过这个温柔的大姐姐,期待她会好好对自己,就像当初那样。
但事实上夏依依嫁入东宫之后,对待百里凉介的态度便冷了下来。
虽说没有特别明显,但是百里凉介还是可以感觉到面前这个人并不怎么喜欢自己。
他不喜欢那些虚伪的面孔,所以看着夏依依脸上的温柔以及笑意,他心里会觉得很别扭。
久而久之,他也就没有这么频繁的跑到夏依依面前去了。
南絮对待百里凉介并没有夏依依那么热切,她脸上只会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而已,并没有那种温柔的神情,甚至于那丝笑意里还夹杂着一丝淡然。
但即使是这样的笑,百里凉介还是从中体会到了平等。
虽然这样说并不是很准确,但是百里凉介看着南絮,心里便会不由放松下来。
在南絮眼里,他似乎不是那个异类,似乎他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他在这座皇宫里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没有任何其他的原因,他只是他而已。
南絮看向他的眼神里,只有平静和淡漠,没有讥讽,更没有嘲笑。
这样的眼神,他等了很久。
即使是当初的夏依依,看向他的身后,眼里还是隐隐埋藏着一丝厌恶。
虽然夏依依已经极力掩藏,但是之后百里凉介回想起来,便也多少发觉了一些。
只是他当初被喜悦冲昏了头,只看到夏依依神情上的温柔,倒是忽略了她眼底的厌恶。
想来也是。
当时的夏依依正值花季,一个十六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愿意嫁给一个七岁的孩童呢。
一直到后来,百里凉介想他都是理解她的,毕竟这些事情不管是换在谁身上,都不会愿意。
但是之后的年月里,他明白,有人愿意。
至少南絮对他很好,看向他的眼神里总是那么平静,并无不愿。
她对他很好,似乎要把全世界所有对他有益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唯一遗憾的是,她没有心,或者说她的心,被她放在了南国。
百里凉介想,像南絮这样心怀家国的人,是不可能会有喜爱的人。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之后的他曾经派人去南国调查过,南絮确实没有过喜爱的男子。
她这一生,只是为了南国而已。
即使他知道自己不在南絮眼中,但是他却很喜欢南絮那无悲无喜的眼神,那么毫无波澜的眼神,总是能让他觉得安心。
他私心里并不喜欢让这双古井般的眸子出现波澜,因为南絮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很好的解决,即使是再难的事情,她的眼神都不会有丝毫波动。
唯一能够动摇这双眸子的,一定是某个人,而那个人一定会是南絮喜欢的人。
但是百里凉介很清楚,南絮不可能会喜欢自己。
她把他当做君、友、徒,可就是不会把他当做夫君,不会把他当做那个可以陪伴一生的人。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干脆不要喜欢上别人。
既然不喜欢他,那也不要喜欢别人。
就这样一辈子拥有这眼神,一辈子辅佐他,站在他身边。
那么他保证,只要他在,南国便在。
可是到底没有等到那一天,南絮还来不及看到他登上那个位置,还来不及实施她的一切规划,她就这样死在了东宫,死在了这里。
这几年,他时不时会回想起南絮,有时甚至回想如果南絮现在还在的话,会是怎样一副景象。
如果南絮还在的话,她一定会帮他扫清所有的障碍,他的路也就没有那么难走……
不,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如果她还在的话,他的心可能就可以有归属,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无所归。
百里凉介手中的书一直定格在那一页,过了许久,也没有再翻动。
他闭着眼,眉宇间浮现出一丝疲惫。
怎么……又想到她了呢。
百里凉介起身,看着外面微凉的月色,随意披了件外袍,慢慢坐着。
几乎是下意识,他来到了衡芜殿前。
守卫一见是他,便直接将门打开。
百里凉介屏退了众人,慢慢走着。
这儿还和当年一样,没有半分差别。
他脚步极轻,似乎是怕惊扰到什么,只是这样静悄悄的走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手上没有提灯,只是凭借着月光慢慢往前走着,他走到寝殿门口,轻轻的将门推开。
一推开门,百里凉介便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
他一向都是如此,只要一来到衡芜殿,似乎连呼吸都会放轻一些。
明明这儿什么都没有,但是他还是这样小心翼翼,小心的对待着这儿的一切。
百里凉介接着月光慢慢的向前走着,突然他一愣,似乎看到了什么。
他难以置信的揉着眼睛,嘴唇微张,微微发颤,似乎想要确认什么,但却没有开口。
床上的这个人……是南絮吗?
朦胧的月光洒在室内,百里凉介只能看清一个剪影而已,他屏住呼吸,慢慢的向前走着。
他看着床上的睡颜,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却与南絮有几分相似。
也许是今夜的月光实在太温柔,百里凉介看着床上的人,不经意喃喃道,“南絮……是你吗?”
百里凉介的声音不大,但是床上的人却立刻坐了起来,一伸手。
天旋地转间,百里凉介就这样被压倒在床上。
南轲压制着百里凉介,两只手放在百里凉介的脖颈间,下意识开始收紧。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百里凉介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人掐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百里凉介用手指掰扯着南轲的手,他挣扎着,睁大眼睛死死的看着眼前的人。
借着月色,他终于看清。
“南……南轲,放手……”
南轲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不由一愣,她松开手,凑下身去仔细一看,放下此时此刻被自己压着的人居然是百里凉介。
南轲蹭的一下松了手,立刻跳下床,动作一气呵成。
“咳、咳咳……”百里凉介捂着脖子,忍不住用力咳着。
南轲看着百里凉介这副模样,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这一切都只是意外,她怎么知道这人是百里凉介,她还以为是什么贼子呢。
百里凉介捂着脖子,看着此时已经站在几步开外的人。
这丫头……力气怎么就这么大,刚刚那一瞬间,他是真的认为自己要去见阎王了。
南轲看着百里凉介还在咳,心里更加不好意思起来。
刚刚她不知道是百里凉介,所以下手可能很了点,但是在意识到是他的人时候,她想也没想就直接松了手。
说起来这一切只是意外,也怪不得她。
要怪就怪百里凉介,这大半夜的,居然还跑到别人床前吓人,一般这样的情况,肯定会被吓到啊。
刚刚的也只是她的应激反应而已,与她本人意识无关。
百里凉介缓了半天,才慢慢缓过气。
他抬眼看着南轲,“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怎么不能……”南轲看了眼四周,这才反应过来。
她今天晚上问了灵儿百里凉介去了哪里,之后早早便去睡了。
但是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在床上翻滚了无数圈之后,南轲便下定决心来衡芜殿看一看。
既然白天不容易接近,晚上总可以吧。
于是南轲便偷偷溜了进来,在衡芜殿逛了几圈之后,南轲便觉得自己有些困了,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于是……就变成了这样。
话说今晚百里凉介不是应该在明华殿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百里凉介见南轲久久没有回答,刚才生死线上挣扎回来,这一点让他原本心情就不太好,而南轲现在的表现,则是在一点点的磨耗着他的耐心。
他冷声道,“太子妃,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南轲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太子不是也在这儿嘛,我记得你应该在明华殿才对。”
百里凉介双眼微眯,微微往后靠,他整个人隐藏在床内,仅凭着这一点月光,南轲根本就看不到百里凉介的脸。
百里凉介一笑,“太子妃难道很在意我去了哪儿?”
“这个倒没有,只是恰巧知道而已。”
“我今晚没有在明华殿留宿,而是回了灵岩殿,因为睡不着,便来这儿看看。”
“哦。”南轲闷闷的应了一声。
她还以为百里凉介现在一定在夏依依那儿呢,没想到他居然没有留在明华殿。
“既然我已经说明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儿,那太子妃是不是特应该和我说说,你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南轲眨巴着眼睛,“这个……其实我也是因为睡不着,然后就四处闲逛,之后便来了这儿……”
百里凉介淡淡接过话,“最后便睡在这儿了。”
“对。”
南轲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睡着,但是刚刚那一觉无疑睡的很好,以至于一开始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不是在玉茗殿,而是在衡芜殿。
百里凉介眼里含了一丝冷意,但是由于太暗,南轲并没有看到。
“太子妃,我应该说过不要擅闯衡芜殿吧。”
“嗯……”南轲含糊不清的应着。
百里凉介确实这么说过,所以她才挑晚上的时间悄悄来啊。
只是没有想到居然这么背,第一次晚上偷溜过来就碰到了百里凉介,哪有她这么差的运气……
“太子妃,你这是第几次了?”
南轲感觉到百里凉介有些生气,她忙不迭的回道,“第一次。”
第一次就遇到百里凉介,算她倒霉。
早知道她今天就不来,换个时间。
百里凉介没有再说话,似乎在想些什么。
南轲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百里凉介脸上的表情,但是由于太暗,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而已,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表情。
南轲心里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大事,虽然百里凉介不准外人进入衡芜殿,但是她也来过不止一次了。
这一次,再加上之前白天闯入的那一次,南轲可以很肯定的说这个殿内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所有的摆设都很简便,看得出确实是三姐的风格。
三姐对于这些身外之物,向来都不怎么在意,这些东西对于她而言可有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