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南轲挥了挥手,一脸烦闷的躺在床上。
她懂南轲的意思。
在冀朝,夫君便是天,是一切。
人们都说入乡随俗,如今她已经嫁到了冀朝,自然也得依照冀朝的风俗。
她也知道自己这一生都要倚仗着百里凉介,不管她愿不愿意,这就是她的一生。
她都明白,可是明白归明白,做起来又是一回事。
她觉得自己还需要一些时日,至少现在她还做不到。
辰沛就像是一根刺,就这样哽在自己的心头,她没有勇气拔出来,可是也没有办法就这样放任不管,因为会痛。
她只能把一切全都寄托与时间,时间可以抚平这一切,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也只能这么认为。
她也曾想过就这样认命,因为她也只能认命,但是却不是现在。
虽然是更改不了的结局,但是她私心里却还是希望自己能再多一点时间。
再给她一点时间,可能以后她就能将百里凉介当做真正的夫君,等到三姐之仇得报,她可能就可以和百里凉介做一对普通的夫妻吧,也许。
南轲垂着眼角,最终还是将自己埋进了辈子里。
她现在感觉自己心里一团乱麻,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百里凉介怎么看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后和百里凉介会如何。
他们真的可以像一对普通夫妻一样吗?
听说在冀朝,男子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曾经南轲想要的确实一生一世一双人,并且那时的她眼前也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愿意给她这样的生活。
但是说到底百里凉介不是辰沛,他做不到。
而她也没有资格要求百里凉介做到。
她不爱百里凉介,怎么能要求他去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而且现在这样的情况,这些话未免显得可笑。
南轲越想越觉得自己和百里凉介之间不可能,看来她和百里凉介之间也只能做表面夫妻而已。
在他心里,自己可能还比不过夏依依吧。
毕竟夏依依也算是从小到大一直陪伴着他的人,而自己呢?自己又算是什么,只是因为一个南国公主的身份,所以才因此入主东宫,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
对了,自己还是百里凉介的保命牌,可能因为这一点百里凉介对自己会更好一些吧。
但是这终究也只是利益使然而已,这跟她所求的感情并不一样,没有丝毫相同。
到底还是没有办法将自己和百里凉介联系在一起,说到底她和百里凉介就没有可能可以相互喜欢,自己就算做这么多假设也没什么意思,没有丝毫意义。
南轲轻轻的吐出一口气,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一抹白色的身影。
终究是错过了,就算成为执念,也不会因此而靠近一分。
罢了罢了,再想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还是睡了吧。
南轲就这样泪眼朦胧的睡了过去。
等到醒了的时候,月亮已经挂在了树梢上。
殿内染了几根蜡烛,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让人看不真切。
南轲捂着头,眉头紧促着。
睡得时间太久,倒是不好,现在她的头涨的有些不舒服,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
她扫了一眼殿内,随即慢慢的靠在床头。
南轲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慢慢的吐了口气。
按了许久,才终于觉得好了一些。
看来不能多睡,没想要这一睡就睡到了深夜,倒是让人很不舒服。
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南轲自然不想打扰灵儿,于是便一个人慢慢的挪动着,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一觉醒来,她倒是真有点口渴。
一杯冷茶下肚,南轲感觉整个人又清醒了几分。
看样子今天晚上是不要想睡了。
南轲随意披了件外袍,慢慢的走到窗边,她推开窗,看着窗外的一切。
月亮就这样挂在半空中,清冷的月光洋洋洒洒的洒在她白色的长袍上。
南轲仰起头,呆呆的看着,“月亮啊……这儿的月亮倒是没有南国的圆。”
回想起南国,南轲嘴角不由挂着一丝笑。
不知道这一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去,如果能再回去的话,她一定要……一定要……
一定要干什么?
一定要看看父王和母后,一定要和兄弟姐妹们见面……
然后呢?
然后再回到这个地方,再回到这个囚笼里?
南轲嘴角的笑意慢慢止住,眼里也暗沉了下来。
如果真的如此的话,还是不要回去的好。
因为一旦回去,她可能就不想再过来了。
如果回去了,她还会想要回道冀朝吗?
不会,肯定不会。
那时她可能宁愿死在南国,也不愿意回冀朝。
因为在这诺大的长安城中,没有她所期盼的人或事,一个都没有。
她回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
这儿没有任何让她留恋的东西,没有她想要看到的人,也没有值得她留下来的理由。
如果到时候她对于冀文帝而言没有丝毫利用价值的话,她能不能回道南国呢?
到那时她应该也没有留在冀朝的必要,她在这儿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她不属于冀朝,从来都不属于这儿。
南轲眼眸一闪,自己能不能好好和冀文帝谈谈?
如果将一切全部说开,把这一场交易摆在明面上,如果她答应冀文帝所提的条件,并且表示会竭尽全力帮衬百里凉介,那是不是事成之后就可以放她回南国呢?
南轲觉得自己有些天真,但是她却实实在在为这个想法而觉得欣喜。
虽然知道没有这个可能,但是她却还是存了一丝幻想。
只不过冀文帝应该不会同意。
这几年来,冀文帝一直在暗地里帮衬着南国,这已经算是对于和亲最好的补偿了。
现在就算她再去谈条件,估计也没有什么用。
就算冀文帝不答应,她又有什么办法。
她还是要在这深宫中,到最后她还是不得已得为百里凉介谋算。
因为她现在和百里凉介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无论如何,她没得选。
所以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去谈条件。
南轲看着这清冷的月色,不由叹了口气,神情也暗了下来。
看来还是没有办法,这是既定了的事情。
她来到了冀朝,就万万没有回去的可能。
就连她的骨灰,估计都没有办法回南国吧。
南轲自嘲一笑,不仅是有生之年,就连她死了之后都没有办法魂归故里。
罢了,这本来就是注定了的,即使她在怎么想,这一切也不可能。
清冷的夜风吹得南轲有些打颤,可是她就是没有关上窗户。
她抿着唇,几乎在窗户前站了一夜。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可能只是因为这轮明月,是这冀朝中唯一和南国想像的东西吧。
次日,南轲发了高热。
南轲心里一点都不意外,这样的夜风,不管是谁吹一晚上,估计都要得风寒吧。
南轲这边是丝毫不在意,但是灵儿却因为这件事而急坏了。
看着南轲被烧的通红的小脸,灵儿心中自责不已。
南轲摇摇头,示意灵儿不要在意。
自己只是得了风寒而已,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喝几贴苦药,难受几天罢了,实在算不得什么。
灵儿看在眼里,心里更觉苦楚。
以前的公主,仅仅只是喝一碗药而已,整个小脸就会缩在一团,似乎这碗药会要了她的命一般,需要旁的人好生哄着才可以。
可是现在的南轲,能够眉眼不动的一口闷掉手里的那碗药,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仿佛在她手里的只是一碗没有味道的水一般,她喝的没有表情,似乎全然不觉口中的苦。
即使南轲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但是灵儿在南轲喝完药的当刻,还是忙不迭的将手里的蜜饯递了上去。
南轲淡淡的看了一眼,笑道,“不用。”
灵儿愣愣的看着南轲,“公主……”
“真的不用,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这些。”
南轲摆了摆手,连一口水都没有喝,任由这丝苦意在口中蔓延。
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心里的那抹焦躁因为这一抹苦味而平缓了许多。
灵儿叹了口气,只要拿着蜜饯退了下去。
南轲躺了下去,即使喝了药,她现在还是有些头昏脑胀。
她愣愣的看着床顶,眼神很空,似乎在看,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入她的眼。
百里凉介走进殿内,便看到了这一幕。
他下意识的蹙了下眉,他不喜欢南轲这眼神。
这眼神会让他想起南絮。
曾经南絮就是用这样的眼神坐在衡芜殿内,似乎什么都入不得她的眼,似乎她的心从来都没有留在这片天地。
不管他如何认真学习功课,不管他如何听话,南絮的眼神都没有真正的停留在他身上。
南絮的眼神很空,那里面没有他,亦没有她自己。
百里凉介有时候觉得南絮的存在,只是为了教导自己而已。
教导自己何为人、何为君。
他知道南絮在这东宫中的七年,一直都在为他谋划。
不,说是为他谋划似乎并没有很准确。
说的准确一点,应该是为南国。
只有他登上那个位置,才是对南国最好的保障。
南絮知道他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若是承了恩,必定会报。
更何况南絮对于他的,并不是什么小恩小惠,而是穷极一生的谋划,他怎么可能不将这一份恩义记在心里。
他是希望南絮心中有他的。
曾经有过。
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年少时他觉得南絮应该是上天赐给他的仙子。
她将自己从困顿中救出,予他谋,赐他剑。
在这暗无天日的深宫中,成为了他唯一的光。
有这样的太子妃,百里凉介觉得是自己几世修来的福气。
他即觉得南絮嫁给他可惜了,但心里的某一处角落却因为南絮而觉得欣喜。
幸好南絮来了冀朝,幸好南絮成为了自己的太子妃,幸好南絮站在自己身边……
幸好……他能够遇到她。
百里凉介心里自然有自己的心思,南絮是站在他身边的人,他和她有着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
他们除了亲人以外最亲密的存在,也是除了亲人以外最有资格陪伴一生的人。
他是多么庆幸自己能拥有这一切,多么庆幸上天能让南絮来到自己身边。
但是南絮眼里没有他。
百里凉介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整个心肺都要撕裂开,被灌入最寒冽的风雪。
在冀朝,他应该是南絮最亲密的人才对。
但是他却没办法从南絮眼里找到丝毫属于自己的影子。
她的眼中,有国、有家、却没有他。
他不属于她眼里的那个家,她的家从来都不是这里。
那时他才明白,南絮对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把他送上那个位置而已。
南絮教导他何为君臣、何为天下,却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何为夫妻。
他在南絮眼里只是一个太子,一个必须荣登大宝的太子,仅此而已。
或许这在南絮眼里从来都不是一段姻缘,只是利益。
她需要他即位,因为这样才可以保住南国。
所以她不遗余力的教导他,甚至为他寻遍天下大家,只是为了把他教导成一位帝王。
百里凉介有时候觉得也许南絮才是最懂帝王之术的那个人。
帝王最忌讳的便是情,只有做到无情,才能杀伐决断。
而南絮就是这样一个人。
在冀朝的她,眼里没有情。
她只有那一个目的而已,她的所作所为,以及她的存在都是因为那个目的。
她可以毫不犹豫的利用周围的一切,她完美的向他展示了何为利益,而帝王要如何要为整个家国,整个天下的利益而活。
这一切她都告知了他。
她想要知道他看到恶,却也想他明白善。
她什么都谋划好了,但是最后却栽在了深宅妇人之手。
像她那样的人,确实没有办法去应对这皇宫大院里的阴私手段,毕竟她的谋、她的智,都在天下,而不在于宅院。
她知道恶,却不知道妇人之恶。
她没有办法像那些妇人一样,因为一个男人而变得浑身是毒,恨不得让所有人都蹉跎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