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色浑浑噩噩回到百阁宫,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条红鲤鱼。
……这死丫头,除了吃什么都不会,卖也卖不出个好价钱,晦气,死丫头你怎么还不死!
女人一边咆哮一边拿竹竿抽她,她边哭边躲,瘦骨嶙峋的她被抽的遍体鳞伤,根本无路可逃,女人一把揪住她脏兮兮的头发,硬向里面拖了几步,她疼的放声尖叫,肚子又狠狠挨了一脚,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哭,就知道哭,你怎么没跟你那个死鬼老爹一起死了?留下你这么个东西,气死我了!
女人打累了,喘了口气,一脚把她踹到一旁,冷不丁撞到了桌角,桌上的水壶啪的摔在地上,滚烫热水淋了她一身,她疼的扯着嗓子干嚎,女人登时火冒三丈,又是一脚把她踹到更远,地上的碎片划烂她的身体,血痕拖的老长,女人又抄起手边扫帚,正要再度发作,屋门忽然张开。
……姐,你这声音太大了,左邻右舍都堵在门口,我姐夫刚死,你就算不喜欢这丫头,表面工作还是要做一做啊!
……都是这晦气玩意儿,扫把星,我命怎么这么苦,好不容易找了个依靠,结果还带着个拖油瓶。
进来的是个年轻男子,一边无奈的数落姐姐一边看着浑身是血小声啜泣的她。
……怎么着?谁可怜她谁领走啊!
女人叫嚣,年轻男子走到她跟前,用脚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
……姐,你说的啊,那我领走了。
……你要这丫头做什么?
女人突然警觉。
……当条狗养着啊,长大了卖掉,不就是给口饭吃吗,我养得起。
年轻男子说完,抓着她身上的破烂衣服,强行将她拖走。
末色浑身颤抖的蹲在花园中的池塘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脸色煞白,身后忽然闯入一条人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吓得一声尖叫,膝盖一软瘫坐在地。
“你怎么了?”百岁在院中看到失了魂的末色回来,跟了一路都没有被对方察觉。
“是你?”末色很快回神,略显狼狈,“长命姑娘是不是与你说了什么?”
提到长命,方才两人提及雪兆年后不欢而散,他几次打断长命的话,如今想来是他太冲动,长命与雪兆年并无联系,就算有联系,长命一向通透,不会分不清敌我。
百岁点了一下头,末色像是终于解脱,又有些不安的问:“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百岁又问:“你是谁?”
“你后悔吗?”末色莫名其妙问道:“我之前问过长命姑娘,后不后悔遇见你,她说她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受伤的是你,那么你呢?后悔吗?”
这是个什么问题?百岁无声一笑,“有什么好后悔。”
“如果遇到一个会给自己带来厄运的人呢?”末色下意识喃喃,这句话似乎不是在对百岁说。
“你……什么意思?”百岁打断她的思绪。
“我不是百非末色。”末色鼓起勇气,重新看向百岁,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是末色,我的真名叫流弱。”
伤痕累累的她被年轻男子用铁链拴在了一个山洞里,每日送些剩饭剩菜和水,铁链很长,可是只能到洞口,也在那里,她遇见了末色,第一个听到她哭,会安慰她的红袄小姑娘。
……我叫流弱。
……流弱啊,我叫末色,百非末色,以后我会天天来找你,给你带干净的衣服和食物,放心吧。
她很担心,她怕被年轻男子看到,怕他会对末色不利,末色是她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她想永远和她做朋友。
水面上滴答滴答落下几滴泪,漾开的涟漪让她一度看不清自己的脸,这张根本不属于她的脸。
“你、你不是末色?那末色在哪里?”百岁脑袋嗡了一下,一切疑问迎刃而解,难怪眼前的末色会如此陌生,难怪她什么都不记得,原来她根本不是末色,可是她不是末色,怎么瞒得过百非泠渊与何妙?
“末色……”已经说出了口气,再无机会挽留,这个秘密压在她的心头,每日每夜折磨着她,如果不是她,末色是不是不会死?自己得到的一切终究是别人的东西,这样的她还配做末色的朋友吗?
“末色……死了……”她小声道:“很久以前就死了,她死后,岩灯敲音利用秘术把我变成她的样子伪装成溺水送了回来。”
“溺水?”百岁眸子骤然一冷。
末色点头,道:“我其实见过你,末色在来找我的时候提起过你,就在万坟岗外的那条小河边,我们也在那里,只是那时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那个样子,她对我说,你是她哥哥,救过她,对她很好……”
末色说着,拿出那尾红鲤鱼,“那时她把这条鱼抱在怀里,眼睛里都是小星星,我好羡慕她,好想永远看到她眼里的星星……”
可是,星星还是灭了,无声的漂在河面上,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尾红鲤鱼。
……好孩子,末色的死与你无关,但她的父母一定会很难过,这样的话,末色也会很难过。如果你能变成末色回到她父母身边就好了。
……我……我可以吗?
……你当然可以,你做末色,替她好好孝敬父母,你愿意吗?
……好,我可以,我愿意。
那句话好像有某种魔力,让她迫不及待的变成了末色的模样,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就好像看到末色重新活过来,可是她不是末色,她是流弱。
末色失声痛哭,无论百岁问什么都无济于事,如果当初她没有变成末色,如果没有遇见末色,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是她害死了末色,最后还变成了她的样子。
她开始害怕,害怕有朝一日这个秘密被百非泠渊夫妇得知,害怕他们怨恨她夺走了他们的女儿,害怕自己再度一无所有,她真的想留下来,想成为真正的百非末色。
“末色、末色是你吗?”听到哭声的何妙寻声找来,看到百岁与悲痛大哭的末色,一下子慌了,“末色怎么了?哭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段时间何妙劳心劳神,整个人看起来老了许多,她搂住末色安慰她,又看向抿唇不语的百岁,想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对不起……对不起……”末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说什么话,对不起谁?阿渊会好起来的,没事儿啊,没事儿,有娘在,娘会护着你……”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