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微亮，榴花第一个起床。</p>
等不及巳时开市，她便老早八十领着允儿姐到西市外边的突厥商人阿史那穆尔家去谈搭建毡帐的事。</p>
金城毕竟是小地方，西市周围散布着一些胡商居所，显得杂乱无章。榴花指着前边一个颓圮的土院，对郑允儿说：</p>
“允儿姐，你看，前边这院子就是给咱小公主月儿卖奶羊的那家人。我们不妨向他们打听打听，看西市搭建毡帐的商家住在哪一坨。”</p>
郑允儿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因为榴花这番话勾起了她的苦痛回忆。</p>
“姐姐，你怎么了？”</p>
榴花勒住马缰绳，跳下马来，见郑允儿目光呆滞，便有些吃惊地问。郑允儿回过神来，一边下马，一边摇头道：</p>
“没，没什么。”</p>
二人敲开了这家显得破旧不堪的木板门，有个黑胡麻碴的狼头人（也就是突厥人）从半开的门缝中探出脑袋，说了句郑允儿完全没有听懂的话。榴花却似乎听明白了，她同他说了几句什么。</p>
“咩——”</p>
院子里传出小羊羔绵软而颤抖的叫声，郑允儿从门缝里嗅到了一股浓浓的羊膻味儿，她赶忙捂住了鼻子。</p>
狼头人向榴花姑娘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大院落，嘎吱一声关上了木门。</p>
“允儿姐，卖毡帐的是阿史那穆尔家，就在前头不远处，咱走吧！”榴花牵着马同郑允儿俩步行朝那边走去。</p>
这家院落显得高大雄伟得多，不过土夯的院墙经过风雨的侵蚀，同样让人心里觉得有些荒凉寒碜。转过墙角，胭脂红的双扇大木门却让人眼睛一亮。郑允儿一看这气派的大门，心中暗自思量，叫阿史那什么的这个狼头人是个土豪吧！</p>
门开了，出来一个金发碧眼的胡姬，美得让郑允儿很快就有些嫉妒。在这异国他乡，胡姬见胡姬虽不是两眼泪汪汪，却也似乎倍感亲切。</p>
“两位姊姊，你们有事吗？”那胡姬问。</p>
“当然有重要的事啦，妹妹。”榴花一面回答，一面问面前这妖冶的小胡姬，“请问阿史那穆尔掌柜在家里吗？”</p>
“噢，二位找史掌柜是谈生意的吧！稍等，容我进去通报一下。”</p>
说着，金发碧眼的胡姬便关上门进去了。很快地，大门重新开了。</p>
“二位姊姊，史掌柜请你们进来说话，请随我来！”</p>
她很有礼貌地抱臂鞠躬，站在门边等待着两位客人进门，然后才进来重新关好大木门，走在前边带路。</p>
允儿进了门，左右张望，恍若置身于异域他乡。原来这高墙大院里并没有盖房子，而是围绕四周搭建了十来座大大小小的毡帐。好不壮观人也！</p>
小胡姬将两位客人带到最大的一座毡帐门口，一个身材魁梧、面庞宽阔且有点发红，长着八字小胡须的狼头人勾头走出毡帐的大门。</p>
“二位早，请！”</p>
榴花将允儿姐让在了前头，几个人进了史掌柜的大毡帐。郑允儿生平头一遭进这玩意，哎，你别说，里边还挺敞亮的。正南是一门二窗，头顶还有个大天窗，连珠纹的地毯可坐可卧，矮榻帷幔，胡床几案，日常家具器物一应俱全。大热天的，里边并不闷热。</p>
史掌柜身为男人，恭恭敬敬为俩女子让座，吩咐上茶，待为上宾。郑允儿不仅对毡帐有了好感，而且从这里意识到做生意服务意识的重要性。</p>
“二位夫人家住何处？想要营建毡帐吗？”</p>
史掌柜看起来膀大腰圆、剽悍威风，可说起话来温文尔雅、十分随和。</p>
“是的，史掌柜。”还没等郑允儿发话，榴花已经抢在前头回答了。</p>
“二位需要几座，大的还是小的？哦，最近还有大小适中的，挺方便在自家院子里搭建的！”阿史那穆尔掌柜耐心地介绍自己的产品。</p>
郑允儿关心的是价格，她迫不及待地问他：</p>
“史掌柜，我问你，建你们家这么大的毡帐得多少钱？”</p>
“夫人，史某这么大的也有，不带家具，一座造价约两万钱，折合成绢的话，大概是一百匹的样子！”</p>
阿史那穆尔掌柜的耐心细致地介绍自己的产品，担心顾客的院落不够大。他问：</p>
“只是不知夫人家的院落在金城哪一块，不知能否安置得下这样的大毡帐？”</p>
榴花又插话道：</p>
“实话告诉史掌柜，我家夫人在金城关那里开了车厂，院落要多大有多大！”</p>
“哈哈，那史某就向二位推荐自家住的这款！”阿史那穆尔掌柜摸了摸八字须，笑着说。</p>
郑允儿瞪一眼榴花，对史掌柜说：</p>
“掌柜的，您别听疯丫头胡说，地儿大不一定就要搭建大的毡帐，我们还得考虑实用性，考虑价格，最后再决定。您说的小型的有多大？价钱是多少呢？”</p>
“夫人，这小的正好是咱头顶上这毡帐的一半大小。价钱嘛，也正好是一半！其实，依我看，小毡帐正好能住得下两人，适合做卧室；这大的嘛，当会客的正房挺不错的！”</p>
史掌柜对产品介绍得已经十分清楚了，郑允儿仍然有些放心不下，她接着又啰里啰嗦详细询问了不少问题，如：</p>
大小毡帐的结构都相同吗？用料比如说木头、毛毡都是否赶得上掌柜家住的的质量？两座小型的毡帐几日能建成？是否给工人管饭食茶饮？绢可不可以分两次交付？价格能不能再优惠？有没有保修？如果有，保修多少年？等等。</p>
掌柜的阿史那穆尔一一耐心解答郑允儿提出的问题，还拿出了产品的图纸让顾客挑选。郑允儿从容不迫，边听边琢磨，点着头，最终挑选了两款大小一样图案不同的让榴花参谋。</p>
榴花真是服了允儿姐，她早就没耐心了，说：\0</p>
“姐姐看上眼的，榴花也看上眼。就这两款，的确没错！”</p>
“这位夫人眼力真好，实话告诉你们，我这两款小型毡帐卖的最火。我看你们这么早过来，一定是实心要的顾客，干干脆脆，史某给你们给个最优惠的价钱，两座九千五百钱，折合绢九十五匹，不知夫人——意下如何？”</p>
史掌柜美言赞誉眼前这位小娘子一番，最后报了打折优惠的价码。榴花激动地说：</p>
“我看可以，成交吧，姐姐？”</p>
“不行的，妹妹，难道你手里还有钱，我手里可没那么多钱！”</p>
郑允儿摇摇头，转向史掌柜商量道，“史掌柜，您做的是大买卖，我们是小百姓，不怕您笑话，小女子手头拮据，只存了九十匹绢，不知能否再优惠呢？”</p>
阿史那穆尔一摊手，脸上的表情显得有点难为，思索一下，爽快地说：</p>
“夫人，这可是成本价了。不过，大清早的，您是我的第一位顾客，就图个吉利，成交吧！”</p>
榴花向郑允儿扮个鬼脸，意思是“你太厉害了”。</p>
史掌柜问：</p>
“夫人，你们打算啥时候开建？”</p>
郑允儿站起身来道：</p>
“现在，就现在，明天中午前完工，史掌柜可否做到？”</p>
史掌柜一口答应道：</p>
“没问题！”</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