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孔武与曹仁惠，真是一对冤家死对头。</p>
一个镇守要津，兢兢业业，一只苍蝇都不放过，像条效忠于大唐的猎犬；一个则走私货物，见缝插针，八面玲珑神通广大，真是一只狡诈的老狐狸！</p>
想平日里他孔武仗着镇守大唐关隘要津，百般刁难人家曹萨宝，让人家屡次三番不仅好事不成而且颜面扫地，真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p>
他孔武可真正是曹萨宝天生的克星，真是可恶至极！</p>
咱不说远的，就说昨日之事吧。你孔武在胡刺史面前口口声声要釜底抽薪抽掉我这根大柴草，今日你却有脸讨要救命药剂，世间哪有此等便宜事！</p>
孔武如此翻来覆去设身处地作想一番，心中还真产生了一丝后悔。早知今日，何必屡次三番刁难人家！</p>
时间就是生命！孔武心急如焚，最终下定决心，为了爱子的一条命，咱只好厚着脸赔个情求一回冤家呗！</p>
打马扬鞭，孔武经过金城关时正好遇到巡逻河面回来的赵三与王大愣二人。二人看孔武灰头土脸的样子，心中甚是诧异。赵三开口便问：</p>
“孔二哥，几日不见，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遇到啥难心事了吗？有什么需要的兄弟出力的，二哥吩咐便是！”</p>
孔武这才忽然记起去年三九寒天二人在冰窟窿里救出曹仁惠的事，一拍脑门子有了主意。他将事情告诉了二位，道：</p>
“二锅锅昨儿夜里在八道湾同一帮突厥贼人干了一仗，孔亮和两个士卒不幸中了狼毒箭。亮崽小命危在旦夕，解药却在曹萨宝手里，你们说叫二哥如之奈何啊！”</p>
王大楞道：</p>
“这有何难，那曹仁惠不还欠着咱哥儿几个一条命呢？我们这就去讨！”</p>
赵三道：</p>
“这真是个好主意！我们哥儿俩陪着孔二哥去趟老狐狸的老窝，看他还给不给解药！”</p>
孔武想，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曹萨宝若是还有点人性的话，就不会不给救命恩人一点薄面的。三人将马渡过了金城关，不一会儿便到了曹萨宝的府邸门口。</p>
孔武这回变得非常低调，恭恭敬敬让人进去通报，自己则规规矩矩在门外等候。</p>
赵三与王大愣则看不惯二哥今日这表现，二人嚷嚷道：</p>
“去，告诉姓曹的，就说救命恩人来了，让他亲自出门迎接！”</p>
门人进去不多时，曹仁惠就满面笑容来到大门口迎接客人了。这胡商的汉话虽然带着沙州腔，但语气语调拿捏得相当精准，让人不得不叹服。</p>
他拱手向赵三、王大愣道：</p>
“哎呦，二位恩人大驾光临，曹某有失远迎，真是罪过罪过！”</p>
赵三一听不对劲，反诘道：</p>
“明明是仨人，你怎么说‘二位’？难道你不欢迎我们孔二哥吗？”</p>
王大愣更是不客气，一开口就训斥：</p>
“姓曹的，去年冬天，要不是孔二哥派哥儿俩巡河，你怕早就见了龙王了！”</p>
曹仁惠一听这俩的话头，来者不善哪！他赶紧向孔武拱手赔罪：</p>
“您看，在下只顾着招呼大恩人，却一时疏忽冷落了孔校尉！失礼，小商这厢失礼了，还请孔校尉多多包涵！”</p>
“哪里哪里，曹萨宝说笑了。”孔武赶忙向对方拱手还礼，有点难为情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孔某今日前来，有一事相——相求，不知曹萨宝肯否相助？”</p>
曹萨宝一听这话，立马心里明得像一面铜镜。他用食指与中指夹着轻轻捋一捋胡子，哈哈大笑道：</p>
“你孔校尉是英雄好汉千金不换坐怀不乱，你缺啥？哪需要我这个小商贩帮衬？”</p>
笑罢，十分有礼地伸手示意：“请——，三位到府上一叙，如何？”</p>
“不，还是免了吧。孔某今日登门拜访，是想向萨宝讨几味药材，不知您这儿有没有？”孔武今日倒像个晚辈见了长辈，诚惶诚恐从袖筒里摸出一个药方，恭恭敬敬递给曹仁惠看。</p>
曹仁惠瞅一眼药方，再瞅一眼温顺如羔羊狼狈而不堪的孔武，故意装作一脸惊诧与恐惧的样子，表示震惊。他瞪圆了眼小心谨慎朝四周望了望，道：</p>
“我的天，是谁中了突厥的狼毒箭？”</p>
孔武再作一揖道：</p>
“曹萨宝，是孔某的犬子。他危在旦夕，求您大发慈悲救救他吧！”</p>
曹萨宝却眼睛一瞪，双手一摊，冷不丁道：</p>
“对不起，我的孔大校尉，在下一个做正经买卖的小商人，岂敢沾手这些个涉及军事机密的物资呢？难道是不想长脑袋了？说不定哪日真会被人来个釜底抽薪的！”</p>
孔武听出这家伙话里有话，心想：这回算是彻底完蛋，亮崽性命休矣！</p>
赵三与王大愣看曹萨宝对孔二哥如此态度，怒气不打一处来。大愣竟然先发作了，怒斥道：</p>
“姓曹的，你别忘恩负义！欠我们哥儿俩一条人命，这是不是你红口白牙亲口说的？今儿哥儿俩给你一个偿还的机会，别不识抬举喽！”</p>
赵三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p>
“去年寒冬，我们哥几个将你从冰窟窿里救出，差点没被冻死，你难道这么快就忘了吗？曹萨宝，做人不能忘本。再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p>
曹萨宝一摆手，意思是我懂我记着你们都别说了。他突然又变得态度十分恳切，抓住赵三、王大愣二人的手，动情地说：</p>
“二位的救命大恩，曹某岂能轻言忘记？只是——只是无缘相报啊！”</p>
赵三冷笑道：</p>
“曹萨宝，不是无缘吧！眼前就是个报答的机会，怎不见你的一点诚意？！”</p>
曹萨宝连红得像个石榴果，有点理屈词穷了。他转向孔武，道：</p>
“孔校尉，咱也算老朋友了。令郎性命有虞，曹某深感不安，于情于理当竭尽全力伸出援手！无奈——无奈药方上的这些药材小商这里实在没有啊！”</p>
王大愣见缝插针道：</p>
“没有，没有不会想想法子？你曹萨宝手下雇了那么多突厥人，难不成就没有这么点能耐？”</p>
曹萨宝眼珠滴溜溜一转，陪笑道：</p>
“既然恩人都这么说了，小商就只好替孔校尉想个法子了！——几位暂且等等，小商去去就来。”</p>
孔武听他如此一说，满以为他是去拿药材，心中有了一线希望。赵三却道：</p>
“不知这老狐狸又在玩什么花样？”</p>
片刻，曹萨宝出来了，手里拿的不是药材，而是一封书信。</p>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p>
“二位恩人，孔校尉，实在抱歉，曹某没有这些药材。这是曹某的一封亲笔书信，请孔校尉带上它，亲自跑一趟姑臧城，找到凉州的萨宝史盘陀。他那儿一定有解药！”</p>
孔武虽然很失望，但他还是双手接过了曹萨宝的书信，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p>
皇甫老先生说了，两天之内要拿到解药！天呐，这来得及吗？</p>
孔武来不及多思索，决定连夜跑一趟凉州。赵三与王大愣执意要陪着二哥一块去，盛情难却，他只好答应。</p>
日薄西山，逆水汩汩流淌，让人心中顿生一片凉意。</p>
三人无言向西，身影慢慢消失在了渐浓的暮霭中。只留下一串单调的马蹄声，在这苍凉的大山深处，回响……</p>
八道湾的帐篷里，江涛与皇甫抱朴老先生，还有士卒们、役夫们，正在焦急地等待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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