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涛心中纳闷道：“天都黑了，谁家的蕃犬还在这深山里吠叫呢？”</p>
“会不会是孙师父他们呢？”</p>
石大山的话提醒了江涛，早间在河滩搬土块时小玉发现了师父留下的记号，多半是他们走远了，这会儿才原路返回经过这里。</p>
江涛突然一阵惊喜，他忙带着俩师弟往前边跑了几步，往下面河滩的方向喊话。</p>
“师父——，我是江涛——”</p>
“师父——，我是石大山——”</p>
“师父——，我是石小玉——”</p>
……</p>
喊声从这边山坡上传到对面，在山间回荡。听到有人在喊，山下的蕃犬狂吠起来，夹杂着呵斥蕃犬的声音。</p>
“徒儿们——等等师父——，为师就来——”</p>
小玉抓着两位师兄的胳膊使劲摇着，激动不已一蹦子差点跳了一丈高，屏息凝神道：</p>
“听，是师父，师傅回答了！”</p>
不大一会儿，孙本方带着十五个将作监甄官署的匠人来到了徒弟江涛的“实验基地”。他们走了一整天山路，这会儿已经精疲力竭，一到这里就一个个瘫坐在地，似乎到家了似的。</p>
石小玉打趣道：</p>
“欢迎师父们来到‘土门砖作实验基地’！”</p>
好在孙师父并未听明白这“土门”二字，都这会儿了，他不想再耽搁一分一秒的时间去问这小家伙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要是他果真听明白徒弟们将自己叫“土行孙”，一定会怒不可遏的。</p>
“徒儿们，实验做得怎么样了？”</p>
孙师父一边问话，一边打量着这山洞门口的简易土灶。他抓起一根烧得正旺的木棍，当作火把，举了起来猫着腰准备往山洞里面进去瞧瞧。江涛赶紧拦住道：</p>
“师父且慢，这洞里晾着砖坯，不能带进去一丝风，您得慢慢走！”</p>
孙师父一听便明白，哈哈笑道：</p>
“看来你们还挺专业的！既然如此，为师就不进入了。”</p>
孙师父转身向蕃犬郑重其事地安顿了这事，大黑蕃犬好似也能够明白，离洞穴远远地嗅着狼粪，逡巡着，恪尽职守地保卫着主人的领地，不时发出一两声低沉雄浑的吠叫。</p>
小玉突然道：</p>
“大师兄，一个时辰到了。”</p>
江涛赶紧与石大山一同蹑手蹑脚进了洞，将第二块砖坯轻轻托举着出来，放进加热的二号洞里，用泥封了口。</p>
江涛问大山：</p>
“多重？”</p>
大山回答：</p>
“五斤七两略过一点。”</p>
江涛在洞门右侧的墙壁上写了几个字，做了标记。这才想起孙师父这些人也许还饿着肚子呢。便道：</p>
“师父们忙了一日，天色已晚，你们就赶紧回城吃饭歇息吧！”</p>
孙本方道：</p>
“我们方才吃过，凉水冲胡饼。再说了，这深山老林半夜三更，为师怎能撇下你们三个娃娃不管呢？”</p>
小玉高兴地问：</p>
“那师父的意思是咱这么多人在这里过夜吗？”</p>
孙师父笑道：</p>
“对，为师决定在这里暂住一宿，也好见识见识你们大师兄的‘实验’。”</p>
江涛一听师父这话，赶紧纠正道：</p>
“师父这么说是折煞徒儿了！徒儿这实验，还得师父‘指导指导’！”</p>
十九个人，围着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说说笑笑，一个个渐渐进入了梦想。大黑蕃犬巡逻放哨，同这一堆火共同威慑着狼群，石小玉头枕着旁边一位陌生匠人的肩膀睡着了。</p>
离下一个时辰还早，江涛脱下自己的罩衫，悄悄盖在他身上。篝火的火焰犹如盛开的牡丹，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萎缩、凋谢。江涛铲了些狼粪捂在了篝火上面，浓浓的白烟升得老高老高，仿佛要冲上云端，飘到月亮上去。</p>
江涛小声地问师父：</p>
“师父，今日粘土勘探战果如何？”</p>
“很不错，硕果累累，出乎为师意料！”</p>
孙师父有点小激动，坐起身子道：</p>
“据为师勘察，咱脚下这条枯河每年七八月间会发大水。大水一发，会将百里外的红土与黄土一并冲刷下来，淤积到河两岸，绵延百里啊！今日我们徒步逆行，走了一百多里，沿途尽是干涸龟裂的淤泥块。</p>
“依为师之见，这些土质地细腻，几乎不含砂石，非常适合加工城砖坯子，而且能省不少工。真是老天助我也！”</p>
江涛一听师父所言，竟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如此一来，这次实验的结果就能够直接运用到批量生产上去了。</p>
“师父，徒儿也是这么想的。可就这些粘土，够不够烧三十万城砖呢？”</p>
江涛不无担心地问孙师父，孙师父对此似乎胸有成竹，却也吐露了别的忧虑：</p>
“缺口不大，为师大概计算了。为师担心的是今日甄官令的人是否选好了窑址啊！”</p>
江涛想到了一个问题，道：</p>
“师父，徒儿建议尽早将这些土运送的安全的地方。万一，——万一提前暴发山洪，那可就完了！”</p>
孙师父似乎被吓了一跳，直起身子道：</p>
“对啊，这点为师咋没想到呢！若是他们那边选好了窑址，我明日就要找胡刺史，让他征调役夫，先讲这些宝贝疙瘩收集起来。”</p>
不知不觉，江涛同师父又聊了将近一个时辰。石小玉突然惊醒，揉着朦胧睡眼，四下里寻找着江涛，道：</p>
“大师兄，大师兄，一个时辰了。”</p>
江涛唤醒沉睡的石大山，俩人又进行了一番虔诚的挪砖坯仪式。</p>
夜深了，江涛能够感觉到天空的凉意铺天盖地降了下来，忙往火堆上加了些狼粪。有一股狼烟腾空而起，煞是壮观！</p>
他闭上眼睛，一股浓浓的睡意袭来。他暗暗提醒自己，打个盹可以，千万不能睡过下一个时辰，以免误了大事。</p>
众人的鼾声汇成一曲低徊的催眠曲，江涛一闭眼就进入了梦想。他梦见老岳丈做了和尚，也成了哑巴，老人家在地上写着害死他的仇人的名字。江涛睁大眼睛去看，可无论如何也不认识他写的字。</p>
江涛急得直跺脚，这一跺脚他才发觉自己靠在师父的肩膀上睡着了。</p>
蕃犬狂吠几声，周围仿佛有什么动静。江涛突然间睡意全无，警觉地睁大眼睛四下里张望。</p>
半轮月亮悬在天空，星星眨着眼睛，光芒分外耀眼。四周空无一物。</p>
“蕃犬狂吠什么呢？”</p>
他屏住呼吸，侧耳聆听，在蕃犬吠叫的间歇，仿佛听到脚踩鹅卵石的声响。</p>
“是什么声音？”</p>
江涛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了。</p>
他听见山下有马蹄声，而且仿佛是千军万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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