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孔校尉的人说在金城关河面上打捞上来了一具女尸！”
眼见韩进士被江涛两口子扶着跌跌撞撞出去了，候在门外几个时辰的差役便知屋里只剩胡刺史一人，于是赶紧报告情况。
胡刺史头有点晕，正趴在桌子上歇息。听差役这么说，心里呵呵笑道：死个人有何大惊小怪，跳黄河的人多的去了！
如此想着，他竟冲着门口的衙役哈哈大笑起来，道：
“哥们，这跳黄河的人是不是都觉得自己肮脏？可是他们傻呀，就是跳进黄河搭上自己那条小命，又岂能洗刷干净这世上的肮脏？世上又少了个傻子罢了！”
衙役见胡刺史满口醉话，将自己唤作“哥们”，吓得直哆嗦。
胡刺史猛然抬起头，揉了揉眼睛，怒斥差役道：
“你傻呀，屁大的一点事还要告诉本官！让法曹史大人带人查勘查勘现场，埋了算了！”
差役这才发现刺史大人并没有喝醉酒，他这是在耍酒疯。便郑重道：
“大人，是个女尸。孔校尉说他认得这女的，好像是原来万花楼的！”
一听万花楼的，胡刺史突然来了兴趣。他问：
“叫啥名字知晓吗？”
衙役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对胡刺史说：
“大人，听说是个姓秦的舞姬。”
胡刺史心里登时咯噔一下：莫非就是秦可儿？
这些年来，因为没能生下个一男半女，老胡与太太的关系越来越僵，现在几乎就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胡愧对老胡家列祖列宗。他早就想休了这个没用的女人。可说实在的话，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胡太太姓孟，是官宦世家里的大家闺秀。其家三代在京城长安为官，如今他的哥哥还当了京兆府的府尹。就这背景，给他胡生河再借几个胆子，也不敢休了这个主。
胡生河多少年来在外头同那些女人们鬼混，终于发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那就是其实太太有生育能力，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于是，他也就放弃了休妻或者娶妾的念想。唉，人这一辈子有那么多的事情太让人无奈又无语！既然如此，就干脆背地里找个美姬玩玩算了。
胡刺史玩过的女人真不少，包括几个胡姬。可是真正让他中意的寥寥无几，万花楼的秦可儿就是其中之一。
此时此刻，胡刺史心乱如麻。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自己同这个色艺俱佳气质不凡的美妞厮守了这么多年！如今听到这样的噩耗，怎么能不让他伤心呢？
胡刺史的一点醉意荡然无存，头脑异常清醒。他不想让太太知晓这事。他故作镇定吩咐差役：
“嗯——，那尸体现在何处？”
差役回禀：
“禀大人，那女尸还停在河岸边，一块粗布苫着。”
胡刺史吩咐：
“你快去带上几个捕快，警戒隔离现场。没有本官命令，任何人都不许靠近！还有，告诉孔校尉，就说这事交给衙门彻查，让他别插手！”
“明白，大人。”
衙役走了，胡刺史用拳头使劲捶打自己的脑袋。他真后悔，真不该把秦可儿交给这个秦童宝！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哪来得后悔药可吃？
两颗眼泪从这个老男人脸上滚落，留下两道冰凉。他咬咬牙，狠一狠心，决定去现场看看再说。
胡刺史头脑一片空白，任由马朝着河边奔腾。呼呼的风掠过他这张老脸，小胡子被风吹得胡乱。
日头西斜，将白茫茫的光照在汹涌的河面上，让人误以为置身于月夜。远远地，胡刺史就看见河岸边沙滩上有几个人围在一起。
一想到这些王八蛋围着自己搂过的美人儿转圈，胡刺史怀疑他们一定是在觊觎着这女人的肉体，趁着她已经死了，一饱眼福。他心中顿时燃起了莫名的怒火。
“刺史大人来了！”有人喊一声。
孔武等的就是他。
这尸体早间被赵三打捞上来时，一丝不挂，泡得发胀，活像个羊皮筏子上吹得鼓鼓囊囊的皮囊。她的臀部大腿处还有淤青的伤痕，显然生前被人虐待过。
孔武想一定是有奸情，便派人去到衙门里报案。他仔细瞧瞧这女子的面庞，虽然泡得变了形，但还是很像自己认识的秦可儿。
秦可儿是那里出了名的舞姬，就像尹姑娘是头筹的歌姬一般。那时尹姑娘与秦可儿关系可好了。后来，是尹姑娘亲口告诉孔武，说秦可儿同衙门里胡大人的关系不一般。
想到这里，孔武赶紧又派人将报案的人追了回来，另外派了人秘密去告诉胡刺史。
直到此时，胡刺史才来了。孔武将周围人等全部打发回去，现场只留下了自己同胡刺史两人。胡刺史打心底非常感激孔武，他下了马，说：
“多谢二弟！”
胡刺史俯下身子，一把揭过苫在女尸身上的粗布。没错，就是她！他一屁股瘫坐在地，将粗布重新苫上，只留着她的头在外边。
孔武见状，背过身子向上游走去。望着滔滔河水，他能解此刻胡大哥的心情。
胡刺史追悔万分。他本想将自己的女人借给这位秦大人玩玩，以便他在州城营建工程上为自己取利高抬贵手，睁只眼闭只眼。可没有想到秦童宝竟是个畜生，没几日就将自己的女人给玩成这个样子！
他将牙关咬得咯嘣响，接着又一拳砸在一堆鹅卵石上。石头安然无恙，胡刺史的手却疼得直哆嗦。他咬牙切齿，道：
“畜牲，真是个畜牲！”
这个老男人像头困兽，咆哮着。可他的嘶吼，瞬间就被黄河深沉的涛声吞噬得一干二净。
胡刺史伸手摸了摸秦可儿冰冷的面庞，哽咽道：
“可儿，你就安心地去吧！胡某一定要让他秦童宝付出沉重代价！”
时辰不早了。孔武过来安慰着胡刺史，将他拽了起来，道：
“大锅，我看这秦姑娘之死一定有冤情啊！要不要让法曹的仵作来勘验勘验？”
胡刺史没言语，沉吟片刻，突然转身抓住孔武的手道：“二弟，拜托你买口上等的棺材，找个地儿将她埋了！”
他紧接着又补充一句：“一切费用我来承担，这事要保密！”
孔武默默点头。
胡刺史打马回城，孔校尉为他善后。
孔武立即派人到城里买来一口上好的棺材，还买了一套红衣裙，以及被褥等，准备随便找个荒郊野外的山坡将她埋了算了。可就在这时，远远地有人骑着马赶过来了。
来人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