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快要落山时，三百多匹马聚集在草地中间蜿蜒流淌的小溪两边，俯首饮水。夕阳的金色余晖洒在原野上，荡漾在马群里，马儿们如同金色的雕塑一般静默着。</p>
它们的表情告诉每一个人，这是一种虔诚的仪式，或许可以叫作晚祷吧！</p>
马大人指着两匹高大强悍的胭脂色骏马，讲道：</p>
“最近康国向我大唐朝廷进贡了几十匹撒马尔罕良马，太仆寺悉数交付陇西牧监暂管。陇西牧监给咱兰州五泉马场调来了两匹。这可是我大唐一级保护动物，本官天天得盯着它们，精心伺候着。唉，整日价提心吊胆，生怕它们有个闪失！可惜呐，到现在这里还没人能驯服它们！”</p>
孔校尉调侃道：</p>
“看来马大人同宝马良驹有缘无分呐！倒不如咱俩换个位置，你去屯田，我来驯马，咋样？”</p>
“真滴假滴？”</p>
“这还有假？我孔武驯过的马数都数不清，你信不？——不信？你就瞅着我和它说说话儿。——你们可千万不能吱声昂！”</p>
“嘘——”</p>
孔武的一声口哨好像是遥远的天籁，远处的马儿齐刷刷昂起头向这边眺望。然后，竟慢慢地朝哨音的方向缓步移动。</p>
孔武缓缓移动脚步，与他们相向而行。江涛不禁暗暗替孔二哥担心起来：几百匹马，一旦受惊，几十个孔老二也会被马踏如泥！</p>
最先接近这位壮汉的是撒马尔罕马中的一匹。在距离孔校尉三五米的距离时，它停住了脚步，警惕地瞅着他。</p>
只见孔武嘴里小声念叨些什么，缓缓伸出一只手臂。过了一会儿，那马竟然又向前挪了几步。就这样，人与马的距离越来越近。撒马尔罕马用鼻子嗅了嗅眼前这位壮汉的手指尖，慢慢地离开了。</p>
马大人微微点头，笑着说：</p>
“孔大人果然懂马！可它最终还是离开您了啊！”</p>
“哈哈哈哈，看来马大人还真不懂马！给本校尉两日时间，定当驯服这宝马！”</p>
“好，只要将军您能驯服这神兽，别说是两日，二十日也行！”</p>
“马大人，痛快，痛快！等着瞧呗！”</p>
江涛与孔二哥，还有一帮子人马，打算在马场营地暂住一宿。天明之时，赶上几十辆牛车，奔赴东皋里收购苜蓿。</p>
晚寝之前，孔武特意端了木盆去给那匹撒马尔罕马添饲料。天亮时，他起得很早，在撒马尔罕马的家门口站着自言自语说话说了许久。江涛看见他用手轻轻摩挲着那匹马的脸颊，马儿并没有拒绝他。</p>
天蒙蒙亮，浩浩荡荡的牛车队伍向东皋里的山里进发了。车队蜿蜒经过了郑老伯说过的十八道弯，离南山岔愈来愈近。江涛的心情却愈来愈沉重，他又想起了惨死金城大牢的郑老伯。</p>
“三弟，咱是不是先装郑老大家的苜蓿呢？上次来我看他家门口苜蓿码了好几摞呢！”</p>
孔二哥的问话把江涛带回到了眼前，大队人马已经过了苦水河。</p>
“嗯，那当然啦！”</p>
几十辆牛车停在了南山岔的巷子里，像一条爱上书屋堂旁郑老大家新房子门前的土场上，最后一辆车竟然排到了东边的村口。家家牛圈里的牛发出“哞哞”叫声，好像是在欢迎这些远道而来拉车的牛。</p>
“妹夫，噢，孔大人，你们都来咧！请屋里坐吧！”</p>
对于妹夫和孔大人的到来，郑老大既惊又喜。一看这么多的牛车，他就晓得这是妹夫带来马场收购苜蓿的人。</p>
“兄弟，今日我们同马大人来的主要任务是收购苜蓿。时间紧，任务重，屋里就不进去了。——来，请马大人验货！”</p>
郑老大家的苜蓿齐腰长，捆成了捆，在门滩上摞成了高高的几摞子。马大人绕着草垛转了一周，从一摞的最中间抽出了两搛，解开扎得紧紧的要子。大伙都凑过来瞧。</p>
苜蓿显然没经过阳光的暴晒，而是是自然风干的。茎秆柔韧而不老，叶子基本上保持了原来的绿色。</p>
孔武抓了一把苜蓿草，放到鼻子边嗅了嗅，道：</p>
“原汁原味，没有一点坏的。好货，好货！我都想嚼上几口！”</p>
他的话，逗得大家哈哈一阵笑。马大人连连点着头，眼里露出了喜悦。</p>
“我这苜蓿草咋样？大人您看上眼不？”</p>
郑老大赶忙问马大人。马大人连声道：</p>
“看上，当然看上，这货品质没得说！”</p>
“那，那大人给个价吧！”</p>
“我看咱按车论价，一车草给你一千个铜子，你看行不？”</p>
“一千个铜子？大人是不是在开玩笑？”</p>
眼看着二人谈不拢了，孔武道：</p>
“马大人，依我看，这草料就是给咱那几匹汗血宝马准备下的！兄弟他一家人定是操心流汗，也挺不容易的。马大人就再加点铜子给他吧！”</p>
“这，这我已经给到了最高，咱马场没多少铜子啊！”马大人一脸无奈地说，“可孔大人说出来了，我得给他面子，那就添上一百个铜子吧，兄弟！”</p>
这时，郑老二开口了：</p>
“我看马大人这是在开玩笑，不想要是吧？不要拉倒！”</p>
“小兄弟，我说的可是官价。我们还真看上眼这些苜蓿，你就说个价吧！”</p>
“两千，少一个铜子都不卖？”</p>
“不卖？我们瞧瞧别人家的走！”</p>
马大人也被激怒了，他转身到别的几家去看。转了一圈，看了几家的，品质都差不多，可都是一口价，“一车两千个铜子”。</p>
马大人心想，这村里的人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价钱呢？虽然这么想着，但是他对这些苜蓿草还是挺向往的。他想着漫长的冬季，蓬断草枯，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几匹宝马还能大口大口嚼着这么好的苜蓿，长得膘肥体壮，该有多好。</p>
他甚至仿佛看到了陇西牧监与太仆寺对他马大人的嘉奖令！</p>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是骨感的。马大人很无奈，他向江涛求助：</p>
“刚大人，这，这可咋办呢？我们早就算过账了，收苜蓿的铜子每车不能超过一千呐！超过了，就没钱买了呀！”</p>
江涛想了想，替他出了个主意：</p>
“你看这样行不，马大人？在下和乡亲们比较熟悉，您就先付上一半铜子，先把苜蓿拉走，解了燃眉之急，等翻过年有了铜子，再给乡亲们付清货款，如何？”</p>
听了江涛的建议，马大人没有立即回答。乡亲们却提出了质疑：</p>
“刚公子，你就不怕到时候要不来那一半货款吗？我们百姓和官府打交道，哪能打得过哩！”</p>
江涛觉得左右为难，他生怕这桩买卖谈不妥，泡了汤就麻烦了。</p>
马大人听大伙这么一说，当即表了态：</p>
“乡亲们怕啥？五泉马场又跑不了，何况还有刚大人在呢。你们万一担心的话，我可以和你们立个字据，到时候大家凭字据领铜子，总可以了吧！要不是特殊情况，一车苜蓿不可能给到两千个铜子的！”</p>
郑老二道：“这么说大人是答应了一车给两千个铜子？痛快，成交！”</p>
马大人和孔大人一声令下，几十号人撸起袖子装起了牛车。</p>
不到一个时辰，南山岔十几户人家囤积的苜蓿草料就被装得干干净净。马大人一清点，整整十车。</p>
付了铜子，写了字据，马大人依然愁眉紧锁。</p>
“高价钱买好苜蓿，只要那几匹宝贝神兽吃着可口，也就值了！但这些苜蓿只能吃到明年开春，要熬过青黄不接的几个月，还得十车左右吧！”</p>
马大人问江涛哪里还有这么好的苜蓿草，江涛说那可得打听打听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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