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的新居是一座土木结构的农家小院。坐北朝南，西傍西山，东瞰南山岔全村。门对青山，不远处山崖上就是南山学堂的窑洞。屋后，西山盐坊隐蔽于山坳之下。</p>
走进院门，屹立着三间大屋子。中间是上房，两边有阁房，左右对称。双开木门，雕花格子窗，宽敞明亮。</p>
房子主体起来了，可乱七八糟的活儿十天半个月也干不完。</p>
江涛得赶紧行动。说不定胡大哥哪天回金城，孔二哥一声吼，自己就得去忙乎屯田的大事了。</p>
老大提着个大石杵子，哼哧哼哧夯着台子。江涛摆出木匠的十八般兵器，叮叮咣咣套门窗。</p>
今儿个帮工的人所剩无几，女人唯独来了个王大娘。她本人姓孙，娘家在紧挨着东皋里的另一个乡里，十一二岁就嫁到了南山岔王家。</p>
可叹她命不好，二十头上就死了丈夫守了活寡，含辛茹苦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后生。如今后生们都成家立业了，王孙氏的贞节妇道自然就成了南山岔人教训后人的活教材。</p>
王孙氏年逾花甲，江涛觉得让一个老太太帮工，太不像话。可老人家自己愿意来，又不好就这么打发回去。</p>
“老大娘，您年纪大了，昨儿个帮了一整天，累坏了吧！今儿个就回去歇歇脚。”</p>
“甭看我老了，干活儿还攒劲着哩。蹲屋里憋闷得慌，倒不如我给你们帮帮工。”</p>
“大嫂子，那你坐这儿。咱说说话，也是帮工咧。”</p>
老伯知道她想趁个热闹，就变个法子让她坐下来聊聊天。</p>
“哎，他郑家伯，我听说这大后生的婆姨问下了。二后生的呢？”</p>
“嘿，别提了，连个门儿还都没哩！”</p>
“这话今儿我可就问到点子上咧，咱正好提一提。”</p>
王孙氏神秘兮兮地把郑老伯一个人叫到眼跟前，压低声音郑重其事地说：</p>
“看来咱这二后生的姻缘啊，到咧！我娘家侄娃子今年十四了，女娃子人长得忒攒劲！个头高，眉眼俊，谁见谁爱！趴锅灶，做针线，都没得说！最要紧的，这娃子孝顺爷娘，到公婆家里自然孝顺公婆喽！”</p>
王孙氏一番话，说得郑老伯心头热乎乎。他赶忙问：</p>
“老嫂子，女娃这么攒劲，有婆家了么？”</p>
“没咧，问的人倒不少。她爷娘都瞧不上眼。”</p>
郑老伯有些灰心，不再言语。</p>
“不过，他郑家伯要是看上这娃，做咱二后生的婆姨，倒十分的般配哩！这事儿包在老嫂子我头上，准成！”</p>
郑老伯一时乐得合不拢嘴，捋着胡子道：</p>
“那这事儿，可就拜托老嫂子咧！”</p>
“没事，没事，我也不是为咱娃好嘛，明儿个我就去问。”</p>
说着，王孙氏佝偻着身子回去了。江涛甚是纳闷，老伯说了啥，她这么心甘情愿就回去了呢？</p>
“小西子，你到底喜欢不喜欢二哥哩？”</p>
窑洞里只有姐妹二人，允儿问起小西子。</p>
小西子红了脸，一声不吭，勾下头拨弄手里的东西。</p>
虽然不说话，但允儿早已看透了她那点儿小心思，她心里装着二哥。</p>
小西子就住在隔壁的窑洞，平日里很少笑，只有二哥来时，才会听到她咯咯地笑。小西子笑起来像只快乐的小鸟，允儿在隔壁窑洞里听着听着也会不由地露出笑脸。</p>
以前二哥很少来盐坊这边，可自打小西子来了，他过来的次数渐渐多起来了。昨儿个放羊回来，看完新房子，他就偷偷钻进小东子的窑洞，半夜三更才回去。</p>
郑老伯一边在心急如焚地等待王孙氏的好消息，一边已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老伴。</p>
太阳刚落山，郑家老二的羊群就咩咩回圈了。老二和两头黄牛走在羊群后面。公牛背上驮着两捆给怀犊子的母牛吃的冰草，另外一头母牛背上驮的是两捆柴火。</p>
“阿爷，我回来了。大哥的房子今儿个建得咋样咧，我过去瞧瞧！”</p>
郑老伯没说话，朝着老二的背影瞅了瞅。</p>
大娘用粗瓷大碗盛满汤饼，郑老伯、老大吃得噗噗腾腾，老二却迟迟不来。</p>
“老大，你去盐坊那边把老二给我喊过来，我有话要说！”</p>
老伯气哄哄地放下了碗箸，大娘瞪了老头子一眼。</p>
“阿爷，叫我有事么？”</p>
“你还知道阿爷，饭都顾不上吃，就去看那个小狐狸精咧！”</p>
“啥？阿爷，你说谁是狐狸精？”</p>
“假装不晓得！我看魂儿都快被勾去咧！”</p>
“阿爷，咱可不能这么冤枉人哩！”</p>
“今儿个咱当着你娘，还有你大哥的面把话说清楚，你甭再想和那个不知来历的小西子在一块鬼混！你王大娘给你问着个婆姨，听说人家女娃攒劲着呢！咱明媒正娶，好好过日子！”</p>
“啥？你们问媳妇咋不跟我言喘一声哩？”</p>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言喘啥哩？”</p>
“那也得问问我瞧得上瞧不上嘛？”</p>
“你？你鬼迷心窍，能瞧得上谁家女娃？这女娃，我和你娘瞧得上！”</p>
“你们瞧得上，那你们娶来得咧！”</p>
郑老伯听了这话，火冒三丈，提起一根棍子就朝老二劈过去。幸亏老二早就做好了跑的准备，一勾头，棍子就飞出了大门。</p>
“老头子，爷俩不好好说，咋就动起手咧！”</p>
大娘急忙去拽住郑老伯，老二早已不见了踪影。</p>
老伯气得脸色铁青，提了个牛鞭，直冲西山盐坊那边去了。大娘怕他气头上惹出个事，有个三长两短，赶忙示意老大去追。</p>
“老二，你给爷滚出来！”</p>
老伯用鞭杆狠狠敲着小西子的窑门，狂吼道。</p>
“二哥他回去了，没在这窑里啊。”</p>
这动静，吓得小西子直哆嗦，不敢去开门。</p>
“把门打开，我知道他在里头！你个狐狸精小讨饭的，咋就把老二的魂儿给勾去了咧！”</p>
郑老伯一脚踹开了窑门，只见小西子抱着头蜷在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p>
没找到老二，再看看小西子的样子，郑老伯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p>
“嘿！”</p>
他扔掉了鞭子。</p>
听见动静，江涛和允儿赶过来，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小东子见姐姐蜷在墙角，一头扑过去，连声喊：</p>
“姐姐，姐姐！”</p>
他“哇”得一声，允儿心头猛地一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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