碱盐土煮完了，西山盐坊冷冷清清。</p>
有允儿在，南山学堂就整天热热闹闹。燕子、莺儿、拴弟，还有小西子，妹妹们每天都跟着允儿姐姐读书习字。</p>
每旬头一日，韩先生照例骑着毛驴来授课。这天，男娃们也会来。“考考先生”讲完课还会挨个考一遍，布置好下次要考的文章。</p>
郑老大的胡矶码了一个方阵，盖新房绰绰有余。江涛的木工活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大梁二梁、柱子椽子、榫子卯子、门框窗扇等等，整整齐齐立在窑洞门口。</p>
万事俱备，只等黄道吉日立木上梁。</p>
家里还有三头牛，老伯和大哥每天都要去山里给它们割冰草。</p>
县令大人这月没派人来取盐，乡亲们都眼巴巴等着交了盐领工资。江涛决定先到县里打探打探消息再说。</p>
“在下江涛见过果大人。”</p>
“噢，刚公子，别来无恙！刚公子是找胡大人的吧。方才劝农使巡察州县，胡大人可是立了奇功一件呐！刚公子你功不可没，可喜可贺，可喜可贺！”</p>
“多谢大人谬赞，在下何德何能？不敢当，不敢当！请问果大人，胡大人现人在何处？”</p>
“你有所不知，前几日钦差大人回朝述职，胡大人奉命随行，也去长安了。听说钦差大人很欣赏胡大人的才干，他这次进京，回来必定是要升职的呀！”</p>
“那关于盐的事呢？他没安顿吗？”</p>
“你不提这事我还差点忘了呢，最近朝廷讨论盐政改革，各地盐监都加紧巡察，胡大人说还得等等，风声过了再煮啊。”</p>
江涛心头一凉，煮盐的事，今后怕是没戏唱了。南山岔那十几户人家还眼巴巴等着赚通宝呢，这么一来，不是把乡亲们耽搁下了吗？</p>
还是郑大哥说得有道理，煮盐并非长久之计，经营好田里庄稼才是根本。看来，我得另寻出路了。</p>
江涛想到这里，赶忙问果大人：</p>
“果大人，守捉孔大人最近来过这里吗？”</p>
“他隔三差五就来，今儿一大早还骑着马来找他胡大哥呢！孔大人这次可捡了大便宜喽！”</p>
“咋了？”</p>
“钦差大人本想去瞧瞧刚公子打造的大筒车，没承想去了趟山里把脚崴了。孔大人呀，身强力壮，恁是把那么壮一块肉背上马，背下马，背来背去的。</p>
“最妙的还是他同胡县令一唱一和，找来金城最妖的胡姬，那几个能歌善舞的妖精，把钦差大人给伺候得全身舒坦，把持不住，临了还带走了她们呢！</p>
这不，钦差大人还没回京，孔大人就转任屯田校尉了。”</p>
江涛心想：</p>
“孔二哥真的如愿以偿，转任屯田校尉了。这倒是个不错消息，我有主意了！”</p>
他匆忙告辞果大人，打马奔向孔二哥家的大宅院。</p>
“啊呀，是三弟，你可想死二锅啦！”</p>
孔老二张开双臂，饿虎扑食一般，把个江涛抱得死死的。</p>
江涛觉得自己差点被他抱得窒息过去，赶忙换口气，道:</p>
“听说二锅晋职荣升，三弟特来祝贺！”</p>
孔二哥将它摁倒在一张月牙凳上坐定，自己也抓了一把方凳坐在旁边。</p>
“来人，上酒肉！今日我要同三弟痛饮十八碗！”</p>
一声令下，只见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抱着个大酒坛，抬着一只烤全羊上来了。</p>
“弟媳妇儿咋又没带，二锅锅还没见过呢！”</p>
孔老二一只手提着酒坛子，哗啦哗啦倒满两碗酒，碗里碧波荡漾。</p>
江涛心想，幸好没带允儿。要不允儿见了孔二哥这架势，岂不被吓着！</p>
“孔二哥莫怪，不瞒您说，她怀孕了。”</p>
“啊哈哈哈，不愧是我孔老二亲兄弟。干柴烈火，一点就燃嘛！来，咱兄弟俩干了这碗！”</p>
这一碗酒下肚，江涛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再看孔二哥，咕嘟咕嘟一碗酒像是倒进了无底洞。</p>
“二哥海量！小弟不胜酒力，二哥见笑了。”</p>
“啥见笑不见哭的？在二锅锅面前，你就别啰里啰嗦！二锅不喜欢婆婆妈妈！来，兄弟，吃肉！”</p>
“咔嚓”，孔老二一把扭下一条羊腿，递给江涛。自己又扭下一条，一口撕掉一大块，嚼得嘴角流油。</p>
“听说胡大哥随钦差大人进京去了？”</p>
江涛一边品尝美味，一边问孔二哥。</p>
“可不是嘛！说不定哪天回来，他就是刺史大人啦！你说我们兄弟俩在金城这地盘上，势该有多重！”</p>
“到那时，胡大哥还会认我这个三弟吗？”</p>
孔老二龇牙咧嘴，狠狠撕了一大口羊肉，用力嚼着，道：</p>
“哼，他敢！他胆敢在你三弟面前摆一点臭架子，我孔武让他吃不了兜着走！”</p>
言罢，他拍拍江涛的膝盖，压低声音说:</p>
“说他干嘛，还是说说我吧。宇文大人那是何等人物，二锅我二两拨千斤，几个小女人就把他拉下了水！”</p>
“呵呵，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呐！”</p>
“哎，你可别说，那宇文云还真有几分英雄气！办事也利落，只消他一句话，我这屯田校尉就轻松到手了！”</p>
孔老二又哗啦啦倒满两碗酒：</p>
“哈哈哈！三弟，今儿个二锅锅高兴着呢！来，再干！”</p>
“二哥，小弟不胜酒力啊！”</p>
江涛颤颤巍巍端起一大碗酒。</p>
“哎，三弟，我吃一碗，你吃半碗。在这金城里混，你这点酒量咋混嘞？”</p>
“咣当”，江涛又吃了半碗酒，孔二哥在眼前晃悠起来了。他赶紧狠狠撕了两口肉，想用这烤肉压压酒气。总算没有醉倒！</p>
“你我兄弟，大碗吃酒，大块吃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儿个二锅我既然做了这个屯田校尉，这千亩良田，就二锅说了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呢，三弟？”</p>
孔老二豪爽得像是绿林好汉，江涛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与敬意。</p>
“三弟，今儿个孔二锅打开窗子说亮话，这屯田的事，二锅还得请三弟助我一臂之力啊！”</p>
孔老二打了一个响咯，又端起一碗酒。</p>
“三弟，干！干了这碗，证明三弟你瞧得起二锅锅，愿意同二锅一起屯田！”</p>
冲着这话，江涛眼睛一闭，咕嘟咕嘟一碗酒下了肚。</p>
“痛快！三弟真乃痛快之人也！”</p>
江涛耳朵里只剩下孔二哥闷雷般的轰鸣，借着酒兴，他也喃喃道：</p>
“痛快，痛快！”</p>
绿蚁新醅酒，两碗半就闷倒了江涛。</p>
孔老二风卷残云，吃了一坛酒，半只羊。这才摸着肚子，瞧着趴在桌子上酣醉的江涛傻傻地笑。</p>
“我这是在哪里？允儿，允儿！”</p>
半夜三更，月光溶溶地泻在大床榻上。江涛睡眼惺忪，摸了摸自己身旁。</p>
“啊，有土狼！救命啊！”</p>
他一把摸到了孔二哥胸脯上长得茂密的毛毛。</p>
这一喊，俩人都惊醒了。</p>
“嗯？你说有狼？”</p>
“噢，不是，不是！孔二哥，我方才梦见了土狼。”</p>
“啊哈哈，土狼有啥怕的。那次去山里打猎，回来时遭遇两只土狼。那土狼龇牙咧嘴，看我这疙瘩肉够吃几顿，满嘴哈喇子扑了过来。锅锅我只一脚就踹飞一只，另一只吓得屁滚尿流！哈哈哈！”</p>
孔老二一骨碌起身，跪在床榻之上，对着江涛大量特讲自己的御狼传奇。</p>
江涛一边听着孔老二的古经，一边心里想着自己的允儿妹妹。还好，允儿有小东子陪着。</p>
“三弟，起来起来，你起来咱谈谈正事！昨儿刚说两句你就醉成了一摊泥。这酒量，还得跟着二锅我锻炼锻炼！”</p>
说着一把拽起江涛。</p>
“二锅是个粗人，虽然手下有几十号人马，可这屯田的事心里还是没底呀！三弟，你得助我一臂之力！”</p>
“二哥，我能干啥呢？”</p>
“做锅锅的助手，二锅绝不会亏待三弟！”</p>
“二哥别说了，有啥你吩咐，三弟必当尽心竭力！”</p>
“好，打今日起，咱弟兄一起干！等大锅回来，咱就行动！”</p>
孔二哥一激动，熊掌一般厚实的巴掌，“啪啪啪”拍在肩膀上。</p>
江涛直觉得后心一阵发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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