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闪开！驾，驾！”</p>
前面的两位军曹都是彪形大汉，黝黑的脸庞怒目圆睁，三绺八字小胡子超两边翘着。</p>
他们皆手抓刀柄，策马扬鞭，气势汹汹，吆喝着在前面开道。所过之处，行人车辆忙不迭靠边。</p>
县令大人的枣红马与守捉大人的乌骓马并辔而行。</p>
守捉膀大腰圆，一脸赘肉，说起话来粗声粗气，声如洪钟。乌骓马黑不溜秋，毛色滑润，油光闪亮，像是披着一匹黑缎子。</p>
江涛骑着枣红马，紧随二人之后。他身后是一队全副武装的铠甲骑兵，马蹄铿锵，兵刃林立。</p>
这哨人马出了城门，一路向西，溯黄河南岸而行。</p>
途经金城关，江涛不禁想起自己初来乍到此处时的狼狈相，他暗自失笑。</p>
蓦然回首，恍若大梦一场。一年过去了，自己今日竟也混迹于这伙人马之间！</p>
“停！就是这里！”</p>
守捉大人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原地停下。</p>
“胡县令，左手这一片沃野，开垦屯田咋样？”</p>
守捉剑指黄河南岸一望无际的荒野。</p>
“嗯，好，好，此处甚好，将军好眼力！”</p>
县令大人捋捋小胡子，眯着笑眼睛，连连点着头。</p>
“军府有令，我们军地合作，务必于一月之内垦出千亩水田！金城关守卒不过百员，轮戍集训军务繁忙，还得靠胡大人您助一臂之力呐！”</p>
“将军为我大唐戍守要津，在下身为地方官，理应配合。分内之事，分内之事！”</p>
守捉大人“腾”一下翻身下马，地动山摇。他向胡大人拱手:</p>
“那就有劳胡大人，征发各乡里壮丁，尽快开工！”</p>
“将军，垦田之事，不在话下。可这灌溉问题，事关重大啊！”</p>
“对，这河水上涨最高之处，离田地尚有两三尺。平素落差，足有半丈，除非用木桶去汲水。这简直就是笑话嘛！哈——哈——哈！”</p>
“刚公子，就看你的两刷子了！”</p>
县令大人向江涛使了个脸色，笑眯眯地说。</p>
江涛不慌不忙，向上游走去。</p>
大约在一里开外的地方，他停住了脚步，凝视着眼前滚滚激流翻腾而下。</p>
突然，他搬了一块大石头，投进河水。只听“咕咚”一声，石沉河底。</p>
这不是天设地造安装筒车的绝佳位置吗！水流深而湍急，落差相对较小，堤坝又是一整块大石头，凿渠引水架设筒车扎实稳妥。</p>
江涛一挥手，大队人马立即向这边奔来。</p>
他向二位大人比划比划，二人立马就懂，三人哈哈大笑，就此拍板。</p>
“大人，筒车图纸带来了吗？”</p>
“快，展开图纸！”</p>
两位军曹动作麻利，将筒车图纸就地铺展在江涛面前。</p>
小时候，父亲常带着他去黄河边玩。他对这玩意儿可感兴趣了，打破砂锅问到底，恁是弄清楚了它的工作原理。对于它的每个部件如何打造，他在心里反复琢磨过无数遍，后来还做成了模型。</p>
谁曾想，这东西放在大唐，却成了高科技。</p>
江涛看看筒车图纸，又眯着一只眼瞄瞄河岸，十分肯定地说:</p>
“二位大人，方才在下目测，这筒车得有丈八高才行啊！”</p>
“丈八，那得多高，能造出来吗？”</p>
守捉大人也觉得要打造这个庞然大物困难重重。</p>
“刚公子，这能造出来吗？”县令大人不禁心生疑虑。</p>
“只要有足够的木材，比这大的都能造！”</p>
江涛的话让两位大人盯着他打量了好一阵子。也许他们心想，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后生，是不是有点狂妄？</p>
“公子，军中无戏言，尔敢立军令状乎？”</p>
“敢，这有什么不敢的呢！”</p>
江涛的回答又一次让县令大人着实吃了一惊，小眼睛睁得滚圆滚圆。</p>
眼前这个稚嫩的后生，胆子也够大的！</p>
大家都明白，立下了军令状，白纸黑字红手印，就等于将脑袋悬在了裤腰带。</p>
这两日，江涛的主要任务是反复实地测量，然后按照比例尺准确绘制施工图纸，全盘考虑，预算所需木料以及工时工费。</p>
夜里，他一个人躺在县衙客房的小榻上，回想着昨日里见到允儿的情形。</p>
“刚大哥回来了，红缎子买上了么？”</p>
“呶，你瞧瞧这缎子咋样？”</p>
江涛变魔术般地拿出一匹蜀锦，徐徐铺展。红艳艳的锦缎丝滑柔顺，水波一样荡漾，允儿不禁用手去摩挲，心里乐开了花。</p>
江涛爱怜地瞅着眼前这个人儿，她的眉目好生清秀。少女光洁的面庞，映着鲜艳的红缎子，令他心潮澎湃。</p>
“允儿，你猜刚大哥还带来了啥宝贝？”</p>
“我猜，是石榴裙呗！”</p>
“嗯，还有呢？”</p>
“还有，嗯——，猜不着咧。”</p>
“呶，你瞧这是啥？”</p>
江涛把一个一尺来长的黄杨木函在允儿眼前一晃。</p>
“是啥宝贝盒子？”</p>
江涛小心翼翼地抽开木函盖子，原来里边是两张薄薄的写满字的纸。</p>
纤纤素手，展笺一读，原来是婚书！白纸黑字，一式两份，还有一方红红的拓印，是县衙的公章。</p>
还有县令大人的亲笔签字！</p>
“允儿，这算不算宝贝哩？”</p>
“嗯！”</p>
允儿点点头，她有些羞涩，可难掩内心的喜悦之情，“那，我们的事啥时候办哩？”</p>
“这事我比你还急，可急又有啥用呢。这不，眼下县令给我下了死命令，打造完大筒车方可自由，婚期还得拖延一两个月哩。”</p>
“刚大哥你说啥？还要拖？一两个月，肚子里的娃能成么？”</p>
允儿急了。</p>
江涛说这事自己不说没人晓得，反正俩娃都是自己人，等干完大事赚了钱，咱红红火火风风光光把自己“娶”进郑家的门。解释来解释去，总算做通了允儿的工作。</p>
可老伯大娘那边咋说呢？允儿通情达理起来还真不一般，她说二老的工作交给自己保准搞定，刚大哥只要一心一意干好大事情。</p>
允儿有心眼，又能干，这段时间盐坊的事又全得靠她操心。</p>
江涛心想，允儿真是个好姑娘，真难为她了。</p>
恍惚之中，他抱着允儿跨上枣红马，优哉游哉徜徉在黄河边。他看到了徐徐转动的大筒车，将河水源源不断舀上来倒入水渠。</p>
河岸边的千亩良田间，清波荡漾，麦苗欢腾。</p>
军马场里，骏马奔腾，纵横驰骋。</p>
南山岔的山坡上，到处都开着紫花还有黄花的苜蓿，允儿咯咯地笑着……</p>
半夜惊醒，原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