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进了庙,才发现这庙很破旧,门口有一小块地方在滴雨,到处是蜘蛛网,连佛像也染上了灰尘。
雨越下越大,而且没有停的意思。
几个男人带了火折子,前面一个没漏水的角落点了火,脱了衣服,就在火上面烤着,顺便取暖,刘大人不愿意光着膀子,但也在火堆旁边坐着。
李熙凝和含烟是姑娘家,又是主子,他们为她们在大佛后面点上了单独的火堆,刚好大佛后面有一块破旧的屏风遮挡了,隔开了他们。
含烟收拾了好一会,为李熙凝收拾了一个干净些的地方坐着。
她们和衣烤着火。闪电和火光把她们的影子映得有些狰狞。
“公主,你有没有听到一些什么奇怪的响声啊?”含烟小声问道。
李熙凝环看了四周,故作镇定道,“大胆一点,我们又不是没在破庙里待过。”
“但是,这么破的还是第一次,也……也没那么大的雷雨啊。”
“真是胆小。”李熙凝嗤笑一声,但是突然脸色一变,“啊”的大叫一声,“救命啊!”
“怎么了?”暨铭永第一个冲了过来,还光着膀子。
“有蛇!”李熙凝和含烟抱在了一起,两个人都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一条小草蛇,不会咬人的。”暨铭永走了过去,捏着蛇的七寸,将它甩出了窗外。
“没事了,扔出去了。”
“不,不杀它?”李熙凝问。两个人还是紧闭着眼睛。
“上天有好生之德。”
“那,它还回来怎么办?”
暨铭永笑了笑,“蛇很聪明的,不会再来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
“阿永……”李熙凝捂着眼睛,苦着脸说道,“你能不能过来这边,我们害怕。”
暨铭永还是转身就走。
“阿永!不是说好了会保护我的吗?”李熙凝着急喊道。
暨铭永站住了,微微侧身道,“公主殿下,容我回去穿上衣服。草民可不敢冒犯公主。”
李熙凝这才意识到,他刚刚一直光着膀子。她继续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但是,她又忍不住从指缝间偷偷看他的背影,他的后腰,挺得笔直,腰间没有一丝赘肉。
就是,就是上面好像有细细密密的伤疤……
这人之前也是从军的,他也这么拼命吗?她还想再偷看一眼,他已经转到那边去了。
这……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男人的……
她的心跳得非常厉害……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还好,刚刚没人看见。
“公主,好看吗?”含烟凑过来,小声问道。
“什么,你说什么?”李熙凝红着脸小声问道。
“后背。”含烟捂着嘴偷笑。
“什么后背,我没看到。含烟,你可不许乱说。”
“公主,我刚刚……偷看到你……在偷看阿永。”含烟低低笑着说,“公主,我有点困了,我去那边的角落打个瞌睡。”
含烟是个聪明的丫鬟,对主子的心看得最透。反正有公主的姑姑无瑕郡主在,公主这点小心思其实也不算什么。
“好啊,你这个死丫头。”李熙凝脸已经红透了。
她正羞得六神无主,看到他穿好衣服过来了。衣服有些湿,贴着他的身体。
“公主,那草民冒犯了。”暨铭永说完,就在火堆不远处坐着。
“你的衣服那么湿,坐过来一点吧。”
“草民不敢。”
“无妨。”李熙凝指了指身边的空地,“本宫允许你坐过来。”
“公主,这是为了您的清誉,您还是不要为难草民了吧。”暨铭永似乎还犹豫着,一直没动。
“好了,我说实话。我……我有点害怕,你坐过来一些吧。”
暨铭永顿了顿,看了看在角落打盹的含烟,终于还是坐到了李熙凝的身边。
两个人烤着火,相对无言。
“喝点酒吗?热热身子。”暨铭永递过一个小酒壶。
“你随身带着这个?”
“也不是,如果要去远一些的地方,会带着。因为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危险,带着酒,可以解乏,可以热热身子,可以赶走毒蛇,还可以……壮胆。”暨铭永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李熙凝知道暨铭永意有所指,也不生气,接过来喝了几口。
“少喝点,这酒后劲很足。别像上次一样。”
“才不会呢。上次,谢谢你了。”
“没想到公主也会说谢谢。”
“皇哥哥骂我骂得对,离开皇宫,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若是非要仗势凌人,只会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还……惹人讨厌。”
暨铭永笑了笑,“公主就是公主,谁敢讨厌?”
李熙凝看向他,“难道你不觉得我很任性很讨厌吗?这和我是不是公主有什么关系?”
“是有那么一点……”暨铭永斟酌道,“公主,抱歉,也有人说我太耿直,说话很容易伤人,所以,我说什么,公主不要介意。”
“算了,不说这些。阿永,你说说自己的事吧。”李熙凝将双手放在火上烤着,随意说道。
“公主,你对我这种草民的事也有兴趣?”
“反正现在也没事干,打发时间而已。你说说吧。”
“是,公主。草民之前从军,后来跑过镖,现在也没有什么大的生计。就在喜鹊馆当一个小小的护院。”
“你的家人呢?”李熙凝问。
“和他们失散了。”
对比自己出身高贵,受尽恩宠,李熙凝很是同情,“哦,原来如此。”
“公主,”暨铭永突然开口问道,“草民也有疑问困扰于心,不知道能不能请教公主您?”
“你说吧。”
“听说公主是逃婚出来的?公主为什么要逃婚?诸葛燎有什么配不上你?”暨铭永连问了三个问题。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逃婚出来的?”李熙凝脸红了。因为对外只是说,她过来看望她的皇兄李昀之。
“喜鹊馆的人都知道。”暨铭永回答。
“哦,我倒是忘了,你也是喜鹊馆的。”
“那公主为什么要逃婚?”
“我……我……”李熙凝缓缓开口,“其实,我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之前,我总以为自己会嫁给京城高门子弟。我向往的是风花雪月,吟诗作对的日子。我在想,和只会打打杀杀的,不懂风月的人,如何相处?”
“公主觉得所有武将都是那个样子?”
“你知道吗?几年前,有一次宫宴之上,有位武官因为他的侧夫人出言不逊,惹恼了父皇。那个将军为了脱身,当场把他的侧夫人推到柱子上。那位夫人,当然丧命。”李熙凝声音有些颤抖,“因为这件事,我做了很久噩梦。现在想起来,我还有些后怕。”
“所以,一听说要将我许配给武将,而且是外族人闻风丧胆的诸葛二爷,我怕,我才想逃婚的。我一路逃婚很是顺利。我当然知道,父皇命人暗中保护我了。但是父皇保护我,何尝不是为了皇家的颜面呢?他一定给六哥下了旨意,让六哥撮合我和他的婚事,还让刘大人处处监督。我不想连累我皇兄,但是现在,既然诸葛小将军也对我没意思,我又何必强求呢?既然如此,还不如我们互相成全,一起想办法退婚呢。”
暨铭永顿了顿,“公主是如何得知那位诸葛小将军对公主无意呢?”
“他看我的眼神和看一根木头的眼神没有区别。我从小长在深宫,这点我还是可以感受得到的。所以今天的安排,也是给我们俩互相一个台阶而已。”李熙凝笑得有些无奈,“我不想和武将成亲,是我的错。但是我没有看不起武将。尤其是那天,诸葛燎说了很多关于保家卫国的事,我很感动。但是……但是缘分的事是很奇妙的。我对他,只是崇敬,并没有爱慕之情。我很清楚,他并不是我的良人。”
暨铭永静静听着她的话,若有所思。
李熙凝可能是喝了酒,话变得特别多,“告诉你一个秘密,小时候,我是很崇拜武将的。在我大概十岁的时候,那一年,应该是和边疆防守最吃紧的一年,我记得有好几个和邻国交界的地方都有战事。那会,我听说又有军队前往边疆援战,我让我们宫里的宫女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做了三千个护身的香囊。每一个香囊里面都是我亲手写的字。”
暨铭永眼睛亮了亮,“写了什么?”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那是……你写的?”
“是啊……”李熙凝没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写完之后,我便让人转送给前线的战士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得上这个护身符。后来想想,还不如送他们一些兵器盔甲来得直接一些。”
“你用心良苦,肯定会有人珍惜的。”暨铭永轻声说道。
李熙凝眼眶有些发红,“阿永,我突然有些后悔了。作为皇家子女,享尽荣华富贵,当然也要尽皇家子女的责任。如果把父皇让我下嫁诸葛燎看作是我的责任,我是不是不应该逃避啊?”
“公主,其实大可不必……”
李熙凝看向他,等着他说话,眼神有些迷惘。
暨铭永突然变得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