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平镇的大牢里。
舒天意披头散发,穿着一件单衣,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他真的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她明明是一个单纯而善良的姑娘。她不仅有着一张纯净的脸庞,清澈的眼睛,还有银铃般悦耳的声音,那是任何庸脂俗粉都无法媲美的。她就好像天上的仙女,一点烟火气也没有。怎么就在昨晚,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想起他们的邂逅,舒天意俊美的脸色竟然又不争气地掠过一丝笑意……
毕竟在昨晚之前,他们的回忆都是充满了甜蜜和美好。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几个月前的庙会。那会,锦绣坊还在筹备,还没正式开张。
那天人山人海,舒天意也去凑个热闹。他很受父亲舒海器重,现在掌管着锦绣坊在江南一带的分店,父亲已经准备让他接管锦绣坊的生意了,他可谓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本来想着去完庙会就会离开升平镇,去别的分店看看。没想到,就是因为那惊鸿一瞥,让他对这里念念不忘。
那天,苏捻茉穿着一件白色的荷花水袖裙,上面都是捻衣绣工,非常特别。他看到她和一个小丫鬟迎面而来,笑靥如花,一下子就被她吸引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就在这时,她发现他一直偷偷盯着他,一下子脸颊通红,拉着小丫鬟飞一般地跑了。
他痴痴地跟了过去,只是人太多了,只能看着她的身影远去。但是她刚刚站着的地方,却留下了一个粉紫的香囊,上面绣工非常精致,绣着几朵花,白色的茉莉花。
他捡了起来,只闻到香囊里淡淡的茉莉香。
从那天开始,舒天意被着魔了,着了那茉莉香的魔。无论是白天还是梦里,他脑海里总是浮现着那白色的身影。这样的姑娘,就如一朵清雅的茉莉花,让人迷恋不已。
到底什么时候,能再见她一面呢?
没想到,过了好一段时间之后,他竟然又遇上了她。
这一次,是在兴盛街榕树下的小摊。老板娘做的四喜肉丸非常有名,而且因为年纪大了,她每天早上只做五十碗。他几乎每天早上都要去那里吃。
那一天去得晚,他走过去便嘻嘻哈哈道,“陈美人,来两碗丸子。”
“哎呀,公子,您又开我老太婆玩笑了。您今天来晚了,最后两碗已经被刚刚两位姑娘要走了。”老板娘指着墙角靠边的一张小桌子。
桌子上两碗丸子热气腾腾,却不见人。
“人呢?”舒天意问。
“刚刚还在的。她让我先煮着,说去去就来。”老板娘四处张望,“但是,她好像离开有好一会了。”
“给钱了没?”
“还没呢。咱这儿都是先吃再给钱的,公子。”
“行了,那把她的给我吧。我看啊,那两个女的八成是故意逗你玩的。说不定,就是对面那家食有味派来的。”舒天意笑嘻嘻说道。
“这……这不行吧。那两位姑娘看上去不像是故意骗人的。虽然我老太婆不识字,但我也是讲道理的。”
“我跟你说啊,美人婆婆。我可是老主顾了是吧?既然她们一直没来,那这丸子冷了就不好吃了。那么只有一个办法,把这两碗都给我吧。我每次都得吃两碗才舒服。”舒天意说完,塞给老板娘一锭银子,“美人,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就让我多吃几次吧。”
“不不不,公子,不用这么多。”老板娘摆手道。
“小爷高兴,您收着。”舒天意说完,直接走到那张桌子前,坐下吃了起来。
直到刚好两碗吃完,有个悦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婆婆,我们的丸子煮好了吗?”
“哎呀,姑娘,你们走开了这么久,我以为你们不来了。所以……就给了那位公子了。”
“什么?我们从西城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试一试你的丸子。现在你告诉我们,把我们买到的东西卖给别人了?”这是另外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
“不好意思啊姑娘,我的丸子已经卖完了。您明天来,我给你留两碗。”老板娘有些理亏。
“那不行,你这是不讲道理。我们订好的东西怎么能给别人呢?”小姑娘继续气冲冲说道。
“我说,你们可不要得理不饶人!是小爷我让陈婆婆把丸子给我的,怎么了?”舒天意背对着她们说完,才懒洋洋地回过头,准备看看是什么人那么嚣张。
只是回头一瞥,他整个人呆在了那里。
是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舒天意一下子成了一个木头人,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来是你!你抢了人家的东西,还敢如此无礼!”说话的是她身后的紫衣小丫头。
“阿紫,算了,的确是我们离开太久。婆婆的丸子又这么好吃,卖给别人也是正常的。”她开口了。她的声音悦耳而温柔,衬着她白皙的皮肤,更是让人心动。
“这……这位姑娘,冒昧了。”舒天意激动得手心都有些冒汗了,“我的确以为你们已经走了。婆婆出来营生不易,所以我才会买了这最后的两碗。”
“公子,失礼了。”她福了福身子道,“其实,我们刚刚是拿了些东西去喂巷子里的流浪狗了。没想到,有只小狗的腿摔断了,我又帮它包扎了一下。所以……所以才来迟的。”
原来她还是那么有爱心的姑娘。
“原来如此,是我冒犯姑娘了。这样吧,姑娘明天来就是了,我请两位吃丸子。”舒天意擦了擦额头的汗,礼貌说道。
“哼!谁稀罕啊!难道我家小姐还差这点钱。我家小姐差的是出来的机会。”那个叫阿紫哼了一声。
“阿紫,不得无礼。”她脸上有些绯红,“谢过公子了。只不过,因为我很难才出一次家门,下次出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哦……”没想到平时伶牙俐齿的他,竟然有些词穷了。过了好一会才说,“不知道姑娘住在何处,为了补偿我的过失,我可以让人送到姑娘家中。”
话音刚落,小丫头噗嗤一声笑了,“我看过很多人想千方百计接近我家小姐,向我家小姐套近乎,像公子您这么直接的,还是头一回。”
小丫头说完,她也用手帕捂着嘴笑了,连老板娘陈婆婆也笑了。
“阿紫,你这丫头在胡说八道什么?”茉莉的脸上泛起了红霞。
舒天意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窘迫,笑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你这人看上去好模好样的,怎能如此轻佻?”阿紫皱眉道。
“我们舒少爷人很好的,天天都来,每次都给我很多赏钱。遇到乞讨的人,也是特别大方。舒少爷这不是轻佻,是嘴巴甜。”陈婆婆觉得自己也必须说点什么,毕竟这小伙子老是喊她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婆“美人美人”的,让她心里乐开了花。
“婆婆刚刚说,这位公子每天都来这里?”她突然问道。
陈婆婆点头。舒天意也赶紧点点头。
“太好了。”她突然眼睛一亮。
舒天意的心猛地一跳,难道,她也有点那个意思?那个……那个巧巧的姐姐是不是当红娘的啊?得找找她牵线了……
舒天意一下子走神了。
“这位公子,后面那条巷子的故物堆里有好几只被人遗弃的小狗。我也是刚刚发现的。它们没人照顾,其中还有一只受伤了,伤势还挺重的。公子能不能帮我照顾它们?公子,公子?”
“在!”舒天意猛地回过神来,“抱歉,姑娘,我刚刚在想别的事,能不能麻烦你再讲一遍?”
茉莉有点哭笑不得,于是又把刚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好,放心。我天天来给它们喂食。我还会带那只受伤的小狗去看兽医。”舒天意满口答应。
“太好了,我不能经常出家门,刚刚还挺担心的。”她对他莞尔一笑,“谢了。”
“应该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嘛。”
“小姐,这个人好像有点奇奇怪怪的。这人能相信吗?”阿紫小声问道。
“阿紫!不得胡说!”
“那姑娘,我们什么时候还会再见?我欠了姑娘两碗丸子,总是要还的。”
“也许,也许最近几天还有机会溜出来。到时若是有缘就会再见的。”她想了想道,“到时我请公子吃丸子,算是答谢照顾之恩。”
“也好。姑娘,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她应完,便带着她的小丫鬟离开了。
他盯着她的背影许久,直到陈婆婆带着难言的意味大声说道,“快去吧,那窝小狗在等着你呢。”他才依依不舍地去了小巷子。
他看到巷子里果然有一窝小狗,其中一只腿上绑着一条手帕。那手帕上面,也是绣了几朵白色的茉莉花,可惜已经被血染红了。
他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于是让下人过来照顾那窝小狗,又把受了重伤的小黑带走了。就在兽医那里,他还不忘记把那条手帕取了下来,拿去好好洗赶紧,收藏了起来。
看来,她真的好喜欢茉莉啊!如果她喜欢,他可以买下一个花园,种满茉莉送给她。
舒天意真的当时不知道,也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女子会是苏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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