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晗摇摇头,目光恳切道:“孙女知道,掌管中馈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家财铺面、庄田管事,哪一样不耗费心神心力?再说也不是所有人都清清白白,保证自己两手未曾沾染过分毫;可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内宅内院若不能将这些心思诡谲之人清除干净,又怎么能安生下去?”
严老太太被她说动,思虑片刻终是同意了:“既然你说要查,那就都查一查,也不能叫人看出来了,此番更不会教人指责我们不分是非。”
晏晗一听,欢喜笑道:“祖母英明。”
晏晗看着性子绵软,实则遇上事也是说干就干的,第二日午后便召集了内院所有的婆子丫鬟们聚集在回清堂正厅前。
所有人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都猜测着晗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居然如此大的阵仗。
待一盏茶后,直到所有人都由交头接耳变成了各种牢骚不耐烦,晏晗才从侧面的帘子后面进门来。
回清堂的正厅不大,容纳不下所有人,还有的人都站在了外面。
晏晗眼神看向栀香,栀香会意,上前一步扬声道:“各位,今日姑娘召你们来此并非是一时兴起,而是有事要办,而且也是经过老太太的点头,请大家稍安勿躁。”
众人一听,全都安静下来,目光投向正位端坐的晏晗,想看看她到底要说什么重要的事。
晏晗喝了口香茶,等到众人的心都因为她不发一言而忐忑不安时,才缓缓开口:“自我母亲接手中馈,家里有不少的妈妈对她多有助力,但也有不少的人心念旧主,暗自刁难。”
此言一出,那些没有对余氏使过绊子的人自然没什么可亏心的,可心里念着柳氏、从前和柳氏最要好的几人立即目光躲闪,不敢直视晏晗。
他们多少和柳氏沾了亲,能力又不算很好,只因为柳氏的缘故才能进晏家,谋求个肥差颐养度日。原以为即便正室回来了,余氏也不受主君的宠爱,柳氏依旧是他们的靠山,没想到柳姨娘这么不经用,居然直接被主君送出府,还是眼看着一辈子回不来的那种。
他们能力不足,又念着柳姨娘管家时的自在日子,自然巴不得余氏垮台,柳姨娘也能顺利回来,所以私下里也是想了几个馊主意、使了不少的绊子给余氏。
余氏心宽,为人和气,只要未造成大问题,都不会与她们计较。
眼看见正室太太得宠,又生了健全的子嗣,瞧着柳姨娘回来更是无望,加上余氏并不与她们计较,便也渐渐歇了那些心思,倒也算安生了几日。
然而今日晗姑娘却忽然召集,还意有所指地点名了她们,叫她们如何不慌。
正忐忑着,谁知晗姑娘起身踱步,语气缓和几分道:“我知你们也不容易,谁也都是爹生妈养,不是生下来就是伺候人。所以我今日也不打算去计较那些过往的事,只要你们今后好生当好各自的差事,不偷奸耍滑,自然不会少了你们的回报。”
其中一个厨房做事口直心快的妈妈见状忍不住问道:“姑娘,您召我们来,又这样说,难不成是要给我们发钱不成?”
眼下近年关,家宅中除了该有的工钱,主家都会发一笔比工钱多几倍的过年钱,以此犒劳。
有些更阔气、或是地位更高的主家,这赏钱给的尤其多,以彰显自家身份。
原本这话是很失礼的,谁知晏晗不但不生气,反而微微一笑道:“妈妈说的不错,今日我就是要给你们发钱。”
随后栀香捧着一本册子上前,解释道:“老太太、太太和姑娘心慈,除了往年分给每个人的过年钱,今年特地给各位的家人也发钱,各位只需要在我这里登记家中人人数——只要不弄虚作假,每口人都可以多得五百钱,尤其是老人小孩,还可以额外得二百钱和一袋白面;倘若有重病或是伤残,则由姑娘做主另外拨五百钱。”
所有人闻之消息,都惊喜万分。
家中有一人,就可得五百钱,试问在场众人谁家中不是七八口?若是再庞大些,二十几口人也是有的,更别提老人小孩还多二百钱和白面,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方才还安静备至的厅堂内一下议论纷纷,每个人脸上都是欣喜的神情。
晏晗端茶轻啜,眼神却暗自瞟到一旁的饶妈妈身上。
她也面带喜色,可神情却如往常般温吞,喜色并非从内心发散。
晏晗没有直言,而是示意栀香继续:“各位请排好队,到我和听竹这里登记,登记完了的就可以去账房领东西和银钱。”
整个场面顿时热闹了起来,方才那些还面带霁色的老婆子们也都喜笑颜开,高高兴兴地排队。
待在场的所有人都登记完后,听竹将饶妈妈登记的一页专门挑拣出来呈给晏晗。
晏晗展开看了,上头除了饶妈妈,以及她的弟弟一家之外并无他人。
柳氏管理家事是弱项,所以严老太太在接手的时候,特意将家里所有人的来历都再捋顺了一次,本名本姓、老家何处、家中几人、旁亲有几门等都记载地清清楚楚,为的就是怕家宅里先乱。
听竹奇怪道:“姑娘,不对啊,秋天的时候婢子还听前院儿的几个丫头议论,说饶妈妈的亲娘病倒了,一直托人带信想让她回去,她也从不回去,给托信的人说主家事多忙不过来,只给了两次银钱表示心意。她这次却没有写家中有病人......是她不愿意多要钱,还是她娘已经去世了?”
“那也不对。”栀香摇头,“若是老娘去世,她还能不告假回家?从她娘托信的人到如今也有四五个月,从没听说她告假回去。”
晏晗摇摇头,沉声道:“想知道,不如亲眼去看看。”
栀香慌道:“姑娘切不可再犯险了!若叫老太太和太太知道,那还了得!”
经历上次在平远的事,她已经是被吓到了,虽说没有任何的损伤,可若是再遇见同样的事,难保不会被吓晕过去。
晏晗起身往外走,笑道:“听竹去给孙二哥递个信,让他明日陪我去一趟。”
听竹想到二表哥,也就没有栀香那么担心了。
天色快要暗下来时,听竹气喘吁吁地跑进门,却两眼透亮,急急到晏晗耳边禀告一间十分重要的事。
晏晗听后神情莫名,最后了然一笑:“原来是她按捺不住了。”
听竹问:“姑娘,怎么办?要不要告诉老太太?”
“这样的事麻烦祖母作甚?”晏晗已经起了身,栀香见状给她更换出门的衣物,斗篷上的白色绒毛衬托的她下颌尖尖,眼睛里透出坚定自信的光芒,果断道,“咱们自己跟去看看,瞧一瞧她到底是去见了谁。”
晏晗没有套马车,而是由两个丫头伴着从侧门出去,守门的小厮见是她根本不敢阻拦,且栀香悄悄塞了块碎银子在他手里,小厮更是替晏晗一行人打掩护,合上了门。
出了巷子后,晏晗吩咐听竹去找孙二,自己雇了马车先跟上去,在南面清河街汇合。
近日天冷,开启了禁宵令,所以此时的街上无论是商铺还是过路人都寥寥无几,马车慢慢行驶着,片刻后到了清河街的街口。
在街口的暗角处等了一会,听竹孙二就赶来汇合。
“你使唤的人呢?还没回来?”晏晗看了看天色,问。
听竹伸出头去两面相看,遥遥见到那小子,赶紧招了招手。
栀香放下帘子,只隔着帘子听听竹和那人的对话。
“姐姐好。”
听这声音是个半大的小子,还稚嫩的很,却透着一股子滑头劲儿。
听竹道:“如何,车在哪里停下了?”
“小的看的真真的,就在离这里一条街外的永川府,那里屋舍客栈多,小的生怕看错了,硬是等了那姑娘在永川府第二条巷子的左边第三家屋舍门口停下,有人在里面将她迎进去,我记好了路才回来的,所以耽搁了片刻,才叫姐姐好等。”
“你没看错吧?”
“哎哟我的好姐姐,您交待的事小的怎么敢不看真切了才和您回禀?那车虽然也特意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车,可我的眼力您是知道的,那盛京里没人敢排在我的前头!”
听竹见状道:“即是如此,这是给你的赏钱,拿了钱快些走,嘴缝严实些,别到处乱嚼舌根,否则有你的好果子吃。”
她的威胁对于游走街头的少年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不够看到这沉甸甸的赏钱,还是乐开了花,忙点头迅速离去。
听竹将帘子挑开一些,问晏晗接下来怎么办。
晏晗当机立断自然要去。
听竹给了租金,让车夫回去,改由孙二驾车前去永川府。
永川府并非是什么大地方,不过是早年的府衙改成了屋舍街道,所以也沿用了这称呼,两边的巷道里都是平屋兰舍,商铺林立,与平常百姓居住地并无不同。
按照小滑头所说的位置,找到那家屋舍侧边的巷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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