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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进入七月, 天气越来越热,中堂里人多,大越朝官袍也厚, 因此, 个个热得哀怨不已。祝长君还好, 他自己有独立的屋子处理庶务,窗户打开, 倒是时不时有些风穿进来,勉强还挨得住。

    入夏之后事情倒是更多起来, 面前堆着一摞厚厚的卷宗, 这还是下头的人按轻重缓急挑选出来的。祝长君一边喝着凉茶, 一边埋头审阅。

    不一会儿,祝全进来在他耳边低语。

    “恩师可有说是何事?”

    “并无, 但观情况是挺急的,让您务必过去一趟。”

    “行。”

    他这恩师平时没事鲜少找他, 这次直接派人来中堂找人, 想必是紧急之事,他马车也不坐了, 索性骑马过去。

    到了柳府, 见柳清明一脸疲惫的等着他,他问道:“恩师派人急急请我过来, 是何事?”

    柳清明叹气, 看着他欲言又止,这事, 他还真是难以启齿, 但又不得不说。

    柳清河膝下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妻子去得早, 因此格外疼爱最小的女儿柳依依,也花了很多心思将她培养成人。哪曾想,从小聪明伶俐的女儿竟然在情爱中走不出来。先是婚事不顺,随后又

    “唉”他又叹了口气。

    祝长君皱眉,追问道:“到底何事令恩师烦忧?”

    “依依她”

    说起来话长,柳依依那日在寺庙准备献身给祝长君,可祝长君不领情,她回到家中后郁郁寡欢,仿佛着了魔,三不五时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知她自己在里头做什么,反正最后丫鬟们进去总能发现许多头发,她把自己头发剪了,但许是不忍心,就一点一点的剪。有一天又突然说想去庵里做姑子,在那里老死一生。

    这奇奇怪怪的举动和奇奇怪怪的话语把柳清河吓得不轻,以为女儿得了什么病,请了大夫来看,却看不出什么来,她该吃还是吃,该睡还是睡。

    就这么又过了一个多月,今天她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等到中午了也不见人出来,丫鬟敲门喊她吃饭,可喊了半天也不见她应声。于是赶紧撞门进去,却发现她躺在床榻上,手腕上割了好几道口子,流了一地的血,吓得赶紧又请大夫。

    所幸大夫来得及时,人救回来了,就是奄奄的躺榻上什么也不肯吃,大夫说,她没了生还的意志。

    这句话把年过半百的柳清河愁得头发发白,他不知道这个女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要寻死。仔仔细细问了她身边的丫鬟后,才捋出了症结所在。

    为了男人,为了祝长君。

    柳清河想了许久,一边是他的爱女,一边是他的爱徒,他实在左右为难,但最后还是让人去请祝长君过来。

    祝长君得知柳依依自杀后,心里微惊,“她现下如何?”

    柳清河有气无力的坐在圈椅上,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佝偻着身子,摇头叹气,“大夫说她无生还意志,一心求死。”

    祝长君心里气,气他这个师妹如此拎不清,寻死觅活的,竟把恩师折磨成这样。但气归气,好歹也是他师妹,又因他死过一回,他总不好坐视不理,“我去看看她。”

    柳清河点头,让丫鬟领着他去了。

    柳依依背着身子侧躺在床上,死气沉沉,地上还有打翻的粥碗,显然她适才发过一通脾气。

    地上的血迹已经清理过,但屋子里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想必之前流了不少血,那手腕上还包扎着厚厚的纱布,上头鲜红一片,显然伤口还在冒血。

    祝长君走进去,站在几步之外,沉着脸看着,也不说话。

    柳依依以为又是丫鬟们进来劝她吃饭,她不耐烦的低吼,“出去!滚出去!”

    “既然还有力气吼,想必无大碍。”

    男人的声音起得突然。

    柳依依猛然过身,适才还含着怒气的眸子瞬间柔弱下来,许是转身太快,她闭着眼缓了下头晕,片刻后再睁眼时已是泪水盈盈。

    她深深的望着他,也不说话,兀自安静的哭着,看起来楚楚可怜。

    但祝长君不是个怜香惜玉的,眸子冷冽,说出口的话更冷冽,对付这种寻死觅活的人,越是可怜她,她越会得寸进尺。

    “若是想死,倒是可以找个安静之地,闹出这般动静,折磨的还是我恩师。柳依依,你真令人失望!”

    他面无表情,仿佛看陌生人似的,柳依依伤心得痛哭起来,抽抽噎噎,“师兄,我我真的无颜面活下去了,可我又怕见不到你了啊,我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每次想到你温柔的抱着顾时欢的样子,我都快疯了!这样日日折磨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几乎哭晕在床上,许是情绪太激动,又失血过多,哭了一会儿便累得大口大口的喘气。

    祝长君看了一会儿,也懒得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他着实不解,那个小时候知礼懂事的师妹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再见恩师,他依旧如之前那般一动不动的坐在圈椅上。

    “见过了?”

    “见过了。”

    “依依有说什么吗?”柳清河抬起头来,望着他这个辛苦栽培了大半辈子的徒弟。

    “没说什么,倒是一直哭。”祝长君也坐下来。

    “唉”柳清河这一生叹的气都没有今日多。疼爱了半辈子的女儿,如今做出这样的傻事,想想都觉得对不住死去的妻子,他教导不好女儿,害得她变成这样,自责不已!

    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堂屋安安静静,气氛沉重。

    过得一会儿,柳清河突然跪下来,祝长君唬了一大跳,赶紧也跪下去,“恩师这是做什么?”

    柳清河再抬起头时,苍老的脸上泪痕交错,“长君啊,为师也知道这样不好,可为师真想求你啊,我就这么个女儿,看着她长大,舍不得她去死。如今,她对你仿佛入了魔怔,你你就收她进门吧,权当养个闲人,只要她活着就好。”

    说完,柳清河泣不成声。

    祝长君还是第一次见他哭,一把年纪的人了,如今为了女儿,哭成这样,他心痛不已。

    眼前这个老人,说是师傅,却更像父亲,手把手教他做学问,教他做人,初入仕时他是个愣头青,得罪不少人,也是他手把手教他为官之道。可如今,竟然跪在他面前流泪,这叫他怎能不心痛?

    看着他那含泪浑浊的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祝长君深深拜下去,“恩师,还请容我考虑考虑。”

    祝长君回到丞相府,已经是日落西山之时,他官袍也没换,就径直去了正院。

    “夫人呢?”他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见到人,逮着进来上茶水的凝香问她。

    “夫人在厨下吩咐晚饭呢。”

    “这事何须她去做?你快去叫她回来。”

    凝香嘀咕,“夫人说见您这几日辛苦,天气炎热,便想安排些下暑的吃食,奴婢这就去请她回来。”

    顾时欢进屋的时候,见祝长君站在窗下看兰花,那盆兰花生长得好,如今竟开了两朵小白花,香气清幽怡人。

    “夫君。”

    祝长君转过身,见她大肚便便,行动十分不便,拉她坐在榻上,“都快要生了,怎的还不安分些?”

    进了七月,顾时欢就怀胎满十月了,大夫说也就这几天发动,全府上下都盯着她肚子呢,连祝长君也会每日早些下职来陪她,只不过,今日耽搁了。

    吃饭时,祝长君给她盛汤夹菜,以前他不这样,倒是最近这些日子渐渐养成了照顾她的习惯。顾时欢是妻子,按理说应该她照顾夫君,可谁让她是孕妇呢,吃得也心安理得。

    “夫君今日看起来有心事啊。”平日她虽大大咧咧,可枕边人的心情还是能细心感知一二的。

    祝长君看着她,小女人吃得满嘴油腻,吃饭也毫无大家闺秀的形象,怎么舒服怎么来,嘴里还嚼着呢,筷子便又夹上了。但就是这副模样,让他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

    看她挺着肚子吃得欢快,心里藏着的事也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吃完饭就去园子溜圈消食,月色皎洁,照得园子里的花草树木清晰可见。他牵着她慢慢走在小道上,嘴角含笑,听她叽叽喳喳的说着今日所做的事。

    突然,他停了下来。

    顾时欢问,“夫君,怎么了?”

    月光下,他神情凝重,紧紧握着她的手,“夭夭,我想与你说件事。”

    “你说。”

    “我想”

    “啊等、等一下,”顾时欢的肚子突然一阵一阵抽疼,她捧着肚子,大口呼气缓解疼痛。

    祝长君立马变色,紧张问:“夭夭,你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好像是、是吧哎哟疼呐”

    这还得了?祝长君赶紧抱起人急匆匆往产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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